第5章 溯夜精神,百里安康
师徒二人一路行走,直奔人家,到了庄院前,孙舞空终于将马放下来了,准备给它备些草料。
唐玄葬理了理衣服,上前敲门。
“请问有人吗?”
听到了声音,从屋内走出了一位老人,拄着拐杖慢步到院门口处,上下打量着唐玄葬:“师傅倒是生的好相貌,不知道为何而来啊?”
唐玄葬抬手施了一礼:“阿弥陀佛,老人家,贫僧唐玄葬,我师徒二人是自东土大唐而来,去往西天拜佛求经的,途径此地天色已晚,借造檀府,叨扰一宿,明早不犯天光就行,万望方便一二。”
老人点了点头:“好说好说,只是不曾想竟是唐人来,我就让儿媳去备些斋饭罢。”
“那就有劳施主了。”
唐玄葬再施了一礼,身后孙舞空却跳了出来,兀的说道:“师父,白马是说什么也不起来了,给草料不吃,喂水不喝,想来是中暑了,不如我们……”
“舞空!”
唐玄葬面色一凝,倒是老者先说了话。
他上下打量着孙舞空,忽然说道:“这娃娃倒是生的俊俏,就是你这做师父的有些不地道,自己衣衫齐整,却让个孩子签马喂水,穿些破衣裳。”
唐玄葬:“……”
孙舞空:“……”
孙舞空表示什么叫破衣裳!
这叫时尚!
时尚懂吗?!
唐玄葬是心生感叹:“还是我疏忽了,也不知老人家中可有针线,我借用一用。”
“当然有。”
老人笑道,让开了大门:“两位长老请进吧,小桃儿,你过来,爷爷与你件事儿!”
“来啦!”
清脆的童声,伴随着个猴模猴样的大胖小子从柴火垛后面跳了出来,跑到了老人身边。
小胖子抬头问道:“祖爷爷,祖爷爷,你与我有什么事说啊,再不说的话扯你胡子!”
“休得胡言!”
老头哭笑不得道:“今教你去喂马,草料饮水缺一不可,做好了,准你多吃张饼子!”
“好哎!祖爷爷说话算话!”
“大丈夫一言既出!”
“驷马难追!”
“且慢!”
唐玄葬突然插言道:“老人家,我这马虽是旅途奔波劳累,但却是匹烈马,怕是会伤到娃娃。”
胖小子桃儿却咧开嘴笑了,终于努力看向了趴在院外伸着舌头躺平的白马时,忽然指着白马,一本正经的说道:“祖爷爷,这匹白马……”
孙舞空和唐玄葬同时心一提。
还以为是白马恢复了烈性,会伤到小桃儿。
小桃儿:“祖爷爷,这马真白啊!”
说着就蹦跳着跑了过去,一手揽住了白马的脖子在它的脸上蹭着,一手轻挠着白马的下巴。
“唏律律~~~”
白马慵懒的打了个响鼻,身子轻轻抖着。
孙舞空:“……”
唐玄葬:“……”
你是匹马唉!
烈马唉!
不是老汉家里散养的狗好吧!
你身为白马的骄傲和尊严呢?!
老者呵呵笑道:“不必去管他,这孩子天生野惯了,平日里总去那山上与野兽为伴,照顾一匹马自然是手到擒来,二位长老且跟我来,我安排孩子们备些斋饭,请长老们享用,也好早些休息。”
说着,老人让开了门扉。
老者孙舞空和唐玄葬提着行李走进院中安顿,不多时果然准备了斋饭,与唐玄葬等人同坐。
唐玄葬问道:“敢问您家姓甚?”
老汉笑道:“舍下姓陈。”
唐玄葬闻言,道:“老人家,与我还是华宗。”
陈老汉抚须笑道:刚听闻您自名,唐玄葬,怎的会与我是本家?
唐玄葬笑道:“我俗家也姓陈,乃是唐朝海州弘农郡聚贤庄人氏,我的法名便叫做陈玄葬。
“只因我大唐太宗皇帝赐我做御弟三藏,指唐为姓,故也姓唐,也可称唐三藏。”
老者且听同姓,更是欣喜。
孙舞空吃着粗饼,就看到桃儿蹦跳着进来:“祖爷爷,马喂好了,您答应我的粗饼哩?”
“嘿嘿,你来晚了。”
孙舞空心中兴起,三下五除二将手中的粗饼消灭干净,然后抓起了桌子上的最后一个粗饼吞入腹中。
桃儿:“……”
真的,我家的狗都没有你狗。
唐玄葬眉头一皱:“舞空!”
该说你这泼猴,为何如此顽劣和一个孩子计较?
不过孙舞空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快的老人都没反应过来,不由的抚须一笑:“长老莫要动怒,我家虽不是大富之家,却也有些余粮,待明日走时与你拿上些,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不能苦了孩子。”
孙舞空目瞪口呆!
他原本只是想逗逗孩子,却不曾想能听到这样一番话,实在是有些说到孙舞空心里去了。
孙舞空冲着陈老汉竖了竖大拇指:“这等好意我谢过了,等我给咱家桃儿变个戏法儿再与你言说。”
说完,孙舞空抱着扁起嘴就要哭出来的桃儿一阵风一样的来到了院落中:“桃儿不开心了?”
“哼!”
小桃儿扭过头不理舞空,嘴里还嘀嘀咕咕:“祖爷爷坏,别人家的孩子是孩子,自家的孩子就不是孩子,别家的大孩子亲,自家的小孩子不亲……”
孙舞空哭笑不得,将小桃儿放下来,指着围住院子的篱笆院问道:“小桃儿,哥哥能把这院墙,变成一片树林,你信吗?”
“切,骗人。”
刚刚被祖爷爷骗了的小桃儿表示咱不上当。
孙舞空继续说道:“那我如果把篱笆院变成小树林儿,还结出果子来,你就原谅哥哥,好不好?”
“结出果子来?”
小桃儿终于转过头,吞了吞口水。
“能吃吗?”
“当然可以。”
“那,一言既出!”
“驷马难追!”
到底是少年心性。
听到了肯定的回答,小桃儿又笑了起来。
孙舞空则是站直了身体,默念法咒,无边法力芸芸流转,为早就枯死的枝条注入生机。
几息之间,干枯坚韧的树枝上面就出现了新的枝丫,脚下生根,努力的钻进泥土中,扎向地层的更深处,努力的汲取着大地的养分和水分。
向下扎根,向上生长。
短短的几秒钟时间内,不过半人高的篱笆院就一点点的被撑开,长成了一颗颗大树,枝繁叶茂。
“哇!哇!哇!”
此刻的小桃儿已经完全被吓傻了,只是蹦跳着为孙舞空而欢呼,欢呼声引的陈老汉也出来查看。
还有儿子,儿媳,一大家人。
出来时,刚好看到了那树上花开花落,就结出了一颗硕大的桃子,孙舞空伸手取了下来,用手摘了摘毛,一分为二,分了一半给跃跃欲试的桃儿。
桃儿跳着接过:“谢谢哥哥!”
孙舞空笑道:“桃儿吃桃儿,有趣!”
说罢,也咬了一口大桃,忽的心有所感,转过头却看到了一大家人,其中一中年人连道:“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不曾想竟然是上仙前来,罪过啊!”
孙舞空眨眨眼:这,何罪之有啊?
有人惶恐,有人纳头便拜,却让拦了下来。
倒是老汉抚须笑道:“这般风景,倒是让我想起了少年时,我因贪玩误入两界山,天色渐晚,我却寻不到回家的踪迹,正哭喊时,见到了一石子跳动。”
“少年心性,让我逐石子而走,于夜见到了一农家小院,院落中有一美妇人正收拾瓜果,见我来欣然接受,带我家落座,与我衣裳,与我果实。”
“那美妇人留我一夜,待到第二天我父母寻来叫醒我的时候,我确实在一片荒山野岭中。”
“后来,我祖公公告诉我,两界山从天降下,就压了个神猴,神猴友善,会人言,懂变化,上古时两界山还名五行山,这五行山乃是一整个石头山,一片荒芜,寂静无烟,是神猴神通广大,给了两界山大造化,保这方圆七百里风调雨顺,人畜常安。”
“祖公公告诉我,多半是遇到神猴了。”
“如若不然,一个七八岁的孩童,误入山林,早就成了虎豹豺狼的口中食,如何等的人来找?”
静静地听完老汉说话,唐玄葬有些意外的看着孙舞空,他没想到,性格乖张,想法古怪的孙舞空竟然还有这一面,明明是被佛祖镇压的邪魔妖怪。
唐玄葬还记得自己初见孙舞空时,哪怕是他十世修行,也没见过那般凶厉的怪物。
唐玄葬不是没见过妖怪。
他九世都是死在流沙河中,血肉骨骼都葬于那流沙河地的妖怪口中,可即便如此。
孙舞空的面相依然令他惊心。
平心而论,孙舞空并非丑到令人心惊。
但那是一种气势。
一种,只是看一眼,就只剩下尸山血海的气势。
可是,这样的妖怪,被镇压五行山下,五百年风吹日晒的情况下,却保的七百里风调雨顺。
这又是怎样的功德?
唐玄葬摇摇头,低头默念:阿弥陀佛。
你想问何罪之有?
我却要说,以貌取人,罪大恶极。
老汉笑道:“是日,天雷炸响,我观那两界山五指不见,想是上仙脱困。不曾想今日就能遇到,老身在这里且恭喜上仙,落劫脱体,福泽万年。”
“啊,那个……”
孙舞空皱着眉,挠着头。
当了整整五百年的宅男,突然被人用这种尊敬和敬仰的目光看着,孙舞空还真的有点不适应。
尤其是……
为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呢?
孙舞空皱着眉头想了想问道:“老人家,你今年是何年岁了?”
“我?”
老人抚须一笑:“我痴长一百三十岁了,在这神州大地上,想来也算是长寿了。”
“那确实。”
不仅是年龄上长寿,您那胡子也非常长寿。
孙舞空发现老汉特喜欢抚须而笑,动不动就笑。
不过……
一百二十三岁啊!
这老汉少年时发生的事情,七八岁时。
算一算,也是一百多年前了。
他是孙舞空,是灵明石猴,有天生神通,会七十二变,但是没什么过目不忘的本事啊!
不过……
美妇人的时候倒是有印象。
那时候好像是孙舞空刚刚把显密圆通妙觉研究个差不多,正在研习天罡数七十二变。
本体变化其实不难。
换皮换像不过是障眼法的不入流手段。
变作飞鸟鱼虫也只是融会贯通。
懂得,也就变得。
孙舞空在山下五百年,虽然用了五百年的时间也没能搞明白高达的工作原理,但是变的望远镜啊,内燃机,空调啊什么的还是轻轻松松的事情。
但这只是天罡七十二变的第一阶段。
天罡七十二变,在孙舞空研究至今,至少有两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变自己,第二个阶段是变众生。
最直观的变化就是。
孙舞空的猴毛分身,是不是只能是分身自己。
孙舞空研究其实天罡七十二变的第二阶段,就用了整整一百年,想来陈老汉小时候遇到的美妇人,就是正在研究七十二变的孙舞空……的猴毛分身。
孙舞空叹了口气,就当是我罢。
陈老汉抚须笑道:“那上仙,当年您给予我一饭之恩,如今我也算是有了报答的机会。”
“且进屋来吧,饭还没吃完。”
和刚才不同,如今一来,才算是宾主尽欢。
茶余饭饱。
小桃儿却又敲门进来,问道:“哥哥,祖爷爷叫我与你们说,娘亲给备了些热水,可供你们师徒洗浴洗浴,以缓解舟车……什么之苦?”
小桃儿歪头自己问自己。
可爱的模样让孙舞空唯之一喜:“你娘亲教你的是不是,舟车劳顿,旅途疲惫之苦?”
“啊对对对!”
小桃儿连连点头。
孙舞空:“……”
虽然这孩子肯定是没那个意思。
但是孙舞空怎么就那么不开心呢?
身后,唐玄葬忽然问道:“小桃儿,可以问你娘亲借些针线来?”
“啊,可以!”
小桃儿蹦跳着跑出去了,不多时又回来,高声说道:“我娘亲说了,您有什么破旧衣服都可以交给小桃儿,送去给娘亲来缝!”
“就不打扰她了。”
唐玄葬笑道:“你与我取来便是。”
“好哒!”
小桃儿又蹦跳着跑了出去。
才出去,却又折返回来,拉住了孙舞空:“哥哥你随我来,洗澡!谁都要凉了!!!”
“好。”
孙舞空笑着跟小桃儿出去了。
农家田舍,有的只是木桶,热水。
孙舞空想了想,将木桶漂浮飞在了半空中,手中发丝变做了一个花洒,一头竖在桶中,一头握在自己手里,没有条件,也要努力创造条件嘛~
淋浴中的孙舞空轻声歌唱。
“嘻唰唰,嘻唰唰~”
歌声中,朦胧中,孙舞空看到了一个人影。
嗯……
师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