潺潺流水的洗剑溪畔,鹅卵石铺就的河床,躺着无数折断的剑片。
清澈甘甜的流水,冲刷剑刃的无匹锋芒,缠上粗糙的青锈,将历史慢慢掩埋。
千百年来,数不清的巾帼剑仙,扛不住时光洗练,烟消云散,埋骨青山。
就在这洗剑溪的石头上,一双娇嫩的脚丫,随波荡漾,踢开了映在水中的青天。
绝美的银发少女哼着轻快的小曲儿,抬头望着兔子状的火烧云。
她的背后,坐着一个诵读《归元剑诀》的俊俏少年。
“师弟,你希望我怎么帮你?”
“嗯嗯,我想知道三师姐打算怎么帮?”
“我想做她们的情敌,让她们稍稍有些危机感。”
“危机会让人团结,也会让人突破底线,师姐的想法和我,不谋而合。”
“那我,可以做你的情人吗?”
欢快的空气,瞬间凝固了下来。
“我开玩笑的。”
一群刚出生的小鲫鱼,扭动着银色的身体,顺流而下。
它们张合着嘴巴,围着少女的脚丫游来游去,十分好玩。
鱼群对于娇嫩的肌肤似乎很有好感,不时用鱼唇,亲吻着少女的脚底,刺激少女的感官。
“哈哈,好痒,不要捣乱。”
脚丫荡开水花,少女声若银铃,小鲫鱼得意的扭动身子,四散奔逃。
玩累的少女,向后一靠,枕在男孩儿的肩膀,无忧无虑。
少年收起剑诀,双手一背,托起她的腰臀,挺起腰杆,一路下了山丘。
山丘的小路上,开满了各种颜色的小花,小兔子在草丛奔跑。
少女伏在少年背上,对着蜜蜂与蝴蝶,甜甜一笑,一对洁白的手臂搂紧少年的脖子。
“师弟,你忘记帮我擦脚了。”
声音响起,少年向后一看,才发觉,晶莹的水珠,沿着羊脂玉般的脚背,滴落在石头上。
少女的脸颊透出娇羞的粉红。
“好的。这就帮师姐擦。”
不是擦一个可爱的女孩子,而是擦一口锋利的宝剑。
他找到一块路边的岩石,将柔弱的少女放下,取出怀里暖热了许久的白袜和绣云鞋。
右手伸进左袖兜,取出一张上好的纯白棉布,将一白一黄,两个小瓷瓶放在路边的石头上。
腰间葫芦里的清水,浇灌在脚背,清洗了一遍又一遍。
棉布是擦剑用的抹物,白瓶装着砥石粉末,黄瓶装着防锈润油。
剑冢的剑客向来尊敬佩剑。
哪怕是楚言这种深闺公子,也要携带这三样东西,学习保护佩剑的方法。
回忆着老妈擦拭佩剑的动作,他跪在少女的面前,捧起脚背,倒上砥石磨成的细粉。
他轻轻吹气均匀粉末;拿出干燥的棉布,认真擦拭掉细粉,再倒上光滑的防锈润油。
做完这一切,他珍而重之,为少女套上雪白的绢袜,穿起丝织的绣云鞋。
看着少年为自己擦脚的模样,少女既害羞又开心,心想:
“这模样好认真,就不能再多为我害羞一些吗?”
古井不波的目光与少女依恋的目光,渐渐重合在一起。
两只凤蝶在花丛中结伴飞过,交配过的雄蝶落在地上,渐渐不动。
只剩下雌蝶单飞。
“我知道了,师弟不希望我做你的情人,那我就不做。”
“我本就不是人,只是师弟手中的一把剑。”
少女眯起眼睛微笑,试图以此藏起自己的情感。
少年无法抚慰她受伤的内心,只能用柔软的手指,抚掉她眼角的泪花。
“我一直记得我的诺言:我会慢慢教给你做人的规矩,教你吃天下最美味的食物,让你成为世上最高贵的女人。”
“我连女人也不是。”
“我会让你变成……”
没等那两个字说出口,
少女捂着他的嘴巴,深情款款的盯着他委屈巴巴的眼睛。
“不要随便和女孩子承诺办不到的事情,虽然……我连女孩子都不是,但我永远是那把保护你的剑,一把绝不会让你受伤的剑。”
……
……
傍晚,竹林一片绯色。
对月居,“仙剑神猿”齐不凡的居所。
高脚竹楼之下,摆满了酿酒的坛子。
新婚后的齐不凡,正清洗新买的稻米,打算为纪念这一天而酿几坛“执子酒”。
大女孩儿般的憨笑,明亮而陶醉的眼睛,她已经能够看到十年后,与师弟同饮此酒时的温馨。
一阵温暖的秋风吹过,竹叶枯黄。
银发白衣的邪魅少年,背着双手,来到厨房。
厨房里,那双淘洗稻米的手掌停了下来,两人无声对视。
——宗师?!气息飘忽不定,是修炼异术的魔道宗师?!
这是齐不凡对这邪魅少年的第一印象。
“你就是齐师姐吧?”少年声音不急不缓,温润如君子。
“阁下是?”
“陈安然,剑冠的第三个徒弟,一口有些脏的剑。”
“脏”这个字可以有多种解释。
如果一个名门正派的女弟子,多了一个脏字。
那便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或者用了见不得人的手段。
但比起脏字,齐不凡更在乎的是眼前这人的着装。
“你是……男人?”
“只是喜欢男装罢了。”邪魅少年笑道。
齐不凡上下打量,“不是,你这也太……”
“和男人一样娇媚是吧?比小师弟如何呢?”邪魅少年摇晃折扇,微微睁开碧色的眸子。
一瞬间,齐不凡心惊肉跳,好似有两把小剑,插在她的心上,钳住她的心跳,非得用上一身宗师气血才能冲破出来!
——好厉害的瞳术,除了师尊,剑冢竟然还有这等人物存在吗?
齐不凡一拱手,道:
“师妹此番前来是做什么的?”
“传达命令。”陈安然笑道。
“什么命令?”
“剑冠的命令。”
“师尊的命令?”
“我的命令!”陈安然掷地有声。
“你?”齐不凡皱眉:“师尊只说你是代理剑冠,可没说你是剑冠。”
邪魅少年说:“师尊没直说让我担任剑冠,但并不是她老人家不准,而是有一个人阻止了她!”
“谁?”
“你觉得整个南陵还有谁能说动师尊?”
齐不凡脱口而出。
“小师弟!”
邪魅少年笑了,同时周身释放的杀气,也令四周一片寂静。
“二师姐,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你想说什么?”齐不凡皱眉。
“师尊她老人家,其实最早想把小师弟交给我,而我也喜欢小师弟。我和小师弟青梅竹马整整十年。”
“我不信。”
“为何不信?”
齐不凡说道:“如果真有这十年……那为什么在之前的十几年,你根本不曾出现在我和冷师姐的面前,偏偏在我和冷师姐突破到宗师境界,你又突然出现?”
邪魅少年笑道:“很简单。”
“因为,我比你们两个都要强大。师弟他,怕我打击到你们!”
齐不凡出手了,在邪魅少年话音落下前,她的身体从邪魅少年的中间穿过。
这一式叫做“人剑合一”,是把自己变成一把无坚不摧的剑。
即便手中无剑,周身剑气也足够将敌人撕成碎片。
剑气释放瞬间,整个竹屋被拦腰斩断。
这一剑,齐不凡留有余地,只想给这位师妹一个教训。
可她发现,她错得离谱,这一剑不该留情。
就在她和三师妹错身瞬间。
仿佛整个剑冢都在排斥她的存在。
竹林四周,残剑摇动,剑音不止。
一身宗师修为被生生压低到二品不如。
那把纸扇的尖端正指着她的丹田,一柄指节大小的小剑从尖端射出,钻入少女的肌肤,吸取她的血肉与修为。
“你想怎么样?”
“现在,我给你和冷如冰三年的时间,滚下山去,好好修炼。”
“为什么是三年?”
“因为三年后,我会从剑冢出来,杀了你和冷如冰,娶走师弟,成为真正的剑冠!”
……
……
深夜。
南陵剑冢外,解剑碑。
萧萧竹叶之下,一辆马车停在大道。
马车里躺着一个满脸沮丧的冷如冰,她刚刚受挫,不想说话,也不想动弹。
没能找到小师弟,齐不凡提着酒葫芦,宛若丧家之犬,满脸写满的焦虑与惆怅。
可当她看到马车上的俊朗少年,她不由地惊喜,但转而是惭愧。
“师弟,你……你怎么不留在剑冢……”
楚言扑进她的怀里,紧紧抱住她。
“三年,哪怕只做三年夫妻,我也想和你们一起。”
齐不凡也把楚言用力抱紧,发誓这三年里,要好好疼爱师弟。
“可惜了……”
“可惜什么?”
“我给你酿的执子酒,都给弄坏了。”
楚言掀开马车的帘子,拉着齐不凡进去。
看到冷如冰也在,齐不凡嘴角竟有些微微上扬。
“大师姐也败了?”
“你不也一样。”
“现在怎么办?”
“打不过,那就只能走呗!”
明明是落荒而逃,马车上,三人却感情愈好,彼此仇杀的两人竟然交换起对战的情报。
看着相视苦笑的两位师姐变为战友,楚言心中既感到宽慰,也有些惭愧:老妈不在的第一天,她们被赶出了家门。
而就在此时,一只黑色的大凤蝶,落在马车棚顶。
他掀开帘子,往解剑碑看去。
解剑碑后,银发少女正朝他挥手。
“三年后,再见。”
“嗯,三年后,再见。”
三年后,到底物是人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