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秋收,京城外郊官道,阳谷镇来了三个怪人。
她们卖了漂亮马车,买了个棺材铺,改成一间酒铺,专给过客解渴。
大个子的女人,姓齐,性情豪爽,会酿酒,逢人就嘿嘿,老实人。
白瘦女人姓冷,绷着张脸,跑堂的,打架狠,鬼见愁。
爱笑的小老板姓楚,腰细臀翘,玉面桃花,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一碗浊酒两文钱,酒糟都不滤,货真价实。
路过的江湖儿女,一边喝酒,一边盯着小老板算账仔细的模样,都说好……好甜。
酒也好,人也美,铺子里还卖炊饼,就是少个会做菜的。
有自称师承紫宸宫御膳房的女厨子,叫小芳。
瞧上了小老板的姿色,自告奋勇,展露绝活,什么红烧狮子头,松鼠鱼,糖醋里脊……家常的,私房的,天上的,海里的,南方的,北方的,国内的,境外的,你只要说什么菜,老厨娘这菜刀砍下去,炉灶起火,全给你抖弄出来!
结果那小老板围裙一系,铁锅一热,自家料酒一倒,摇两个鸡蛋,剩饭一斜,撒葱花、虾仁、火腿,颠着锅,往上一翻!
轰隆!好红火!南陵炒饭!
勺子一挖,女厨子品了品,立马拱手:“在下告辞,来年再战!”
于是,这方圆七八十里地,都知道阳谷镇,出了一个姓楚的娇媚小厨男,一碗炒饭斗倒了南北全席。
更知道,这小厨男养了两个当伙计的女的,是个重情义的小荡夫!
衙门捕头潘金链子,最好勾搭人夫,手底下李平儿、庞春妹妹都是那勾搭男人,吃绝户的高手。
这西门大官人可是远近闻名的卖药郎,与武家二娘是一对神仙眷侣,就是被这三姐妹,吃得是倾家荡产,骨瘦如柴,投河自尽。
今回要吃这楚小相公的绝户,趁着夜里客人都走,姐妹三个杯子一摔,眼一瞪,巴掌往桌上一拍,那叫一个疼啊!
姐们三个,捂着巴掌,泪流满面,都说这齐大个子酿的酒里,放了老鼠药,要赔偿!
“赔偿?潘大娘子要赔什么?”
齐大个子是个本分女人,不敢叫自家相公听见,忙拉着潘金链子,到了铺子外的露天桌,随手就掏出十两银锭,挤着眼睛示好,要把这破落户,打发小狗一样,打发了。
潘金链子一瞪眼,好家伙,本想讹你十几个铜板,拿几碗酒糟,再摸摸你家小相公的翘屁股,明天的钱,明天再拿,害你一家得排队,再等下个月。
这可倒好啊!都说财不外露!你这老实女人是逼人犯罪啊!
“十两银子?你打发要饭的啊,也不在这阳谷镇打听打听,不知道老娘是谁啊?”
潘金链子一双眼睛瞪得铜铃那么大,拳头也有小茶壶大,端的是一个精致可爱!
齐大个子嘿嘿直笑,胳膊肘撞了撞潘金链子那两只手捂得住的胸膛。
“知道,知道,阳谷镇衙门老二,炊饼店里一朵花,武大郎家的大娘,全镇数得着的六品高手,七品以下江湖毛贼,手到擒来,人送外号,八品无敌潘金莲,潘大娘子!”
一边说着,那齐大个子,掏出一两金锭。
那潘金链子看得直咽口水,心想这金镯子是有了。
谁想这齐大个子,往桌上一摆,一个大巴掌,拍上去。
啪!
潘金链子瞪眼瞧啊,桌没事儿!
风一吹,落得到处是金粉。
火光一照,金灿灿的,那潘金链子,脸上那叫一个好看!
颤抖着眉毛,拱手问道:“敢、敢问,齐大娘子是道上的哪位巾帼啊……?”
齐大个子哈哈一笑,
“不过是江湖上无名小卒,潘大娘子不必客气……”
正要往那潘金链子肩膀一拍。
却听那“哎呦”一声!
是那楚小相公,揪着齐大个子的耳朵,往酒铺里拽。
“藏私房钱,又出去买坛子,又出去买坛子,家里多少坛子不够你用,非得买什么犀角坛、琉璃坛、翡翠坛、白玉坛、金刚坛、骨灰坛、不就是酿个破酒吗?!瓦坛子不够吗?!!”
“师、师弟,不是骨灰坛,是骨灰做的黄水晶坛子,那是用二十几具一品境界武林高手骸骨提炼出来的结晶做的坛子,听说酿出来的酒,能疗伤!”
听到是用这个做的酒坛子。
潘金链子一个哆嗦,可把那喝酒憋了三炷香的尿,滴滴答答的,全给抖出来了!
负责打扫地面的冷跑堂,看在眼里,那气得是一张白脸透着青气,要把人活活宰了吞咽。
潘金链子瞧得打颤,也别管姐妹们了,正要迈腿,运起轻功,才发现不对劲儿!
原来,是自己那湿透的双腿都上了冻一般,硬邦邦的。
再一瞧,何止是自己的双腿,连那地上的一滩水都结了冰,硬邦邦的。
四周起了白雾,那白雾都是从那冷跑堂身上冒出来。
好家伙,内功登峰造极啊!
那冷跑堂啊,她秀鞋一踩地,冰块直直弹了起来。
潘金链子挤着眼睛,心道:老娘这命要折在这儿,直望女娲娘娘可怜,我家大郎身子骨弱,受不起我折腾,不要守着牌坊,要再嫁个待他温柔的女人,按时给他吃药才是!
冷跑堂抬起脚来,那就是一个凌空射门。只听咻得一声,那冰晶冰片,全都踢到了对门,王干娘的茶坊铺子门里。噼里啪啦的炸开了一般,门板上全都是洞!
“谁啊?!”王干娘大骂着推开板子出来:“哪来的冰片子?!还带着味儿!”
潘金链子往左右一瞧,哪还有那冷跑堂的影子?倒是自己那两个姐妹倒栽葱般的插在那厨余堆里,这酒铺早就关了门,歇了业。
只看窗影里,一个少年捧着一只脚丫,拿着一根毛笔,在脚底板,转了圈的划来划去。
那被挠的小娘子,当即就喊:
“师弟,我再也不敢拍金锭了?!啊,冷师姐,我功力还没恢复,你挠我的肚脐上神阙穴,剑气上涌,我,晚上睡不着的!”
眼看那秀气的小荡夫,要和自己养的两个吃饭女人,办正事儿。
那住在对门的王婆子就大声呸了一句,狗男女,把气往潘金链子身上撒!
“潘金链子!你这臭娘们,你别跑,你敢在我王婆门前泼脏水,你小心你家武大郎,红杏出墙,和他妹妹武二娘私奔到清河镇!!!”
哎呦喂!一壶热茶浇到潘金链子腿上,解了冻,这潘大捕头,可算是能拉扯着两个姐妹跑路。
只是那王婆婆穷追不舍,白天变着法给那武大郎介绍好婆娘,可给炊饼铺子揽下不少生意。
自此啊,潘金链子天天守着自家武大,再不敢带着姐妹,来这酒铺茶坊寻衅。
阳谷镇也好不容易太平了十几天。
然而啊。
最近一则江湖通告,又弄得这小镇不安宁。搅风搅雨,搅得夜里还有人敲门投店。
说是那一千里外的南陵剑冢,它易主了。那老剑冠不知所踪,可能是吃药死了,也可能走路丢了。具体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总之啊,这老剑冠她一丢啊,这三个徒弟闹分家!老三把两个师姐都赶跑了,自己当了名不正言不顺的山大王!
本来这也不干阳谷镇的事情,阳谷镇在中原,南陵在江下,那边儿都是武林世家,谁也管不到谁。只是这朝廷啊,这天子啊,她有大志向,有铲除……有兴邦安国之大志!
当朝圣上听闻此事之后,派六扇门的柳总捕头到剑冢询问。
柳总捕头还没回京城,坊间就有传闻说,那剑冢老三勾结西域魔教,害死了老剑冠!朝廷要高举江湖道义的大旗,援引东海拳宗等江湖正道,为老剑冠报仇雪恨!
这不,朝廷告示还没出来!各路巾帼,从五湖四海汇聚京城。要在那东海拳宗与六扇门的带领下,攻入南陵,扫平三千剑甲,势要拿下三湖五河七十二溪,收复被那剑冢老三夺取的一十二州府衙门!
这能不能扫平这南陵剑冢,收复失地,谁也没个准儿!国家大事,小老百姓哪里懂得,都是大人们谋划,需要小的们敲锣那就敲锣,需要小的们击鼓那就击鼓,大家都是走个热闹。
但这京城墙角下的阳谷镇,可是乱套了。漂亮飞贼、专偷男人的采花贼、美女骗子、十七八岁的男装神棍,到处走。听说魔教也来淌浑水。
就拿前些日子来说。
县奶奶,李老太君的那条咬死三四人的爱犬阿彪走丢了!
第二天,就看那缺了条腿的狗肉火锅还摆在衙门擂鼓处……
香气飘逸,管教十里外的老乞婆流口水。
县奶奶问,谁干的?
盘问王婆,魔教干的!
盘问齐大个儿,魔教干的!
盘问到冷跑堂,魔教干的!
到了那姓楚的小老板,正吸着块腿骨,说,魔教干的!
包括那捕头潘金链子都说了,看这处理的手法,地道的狗肉锅,魔教干的!
不光是这魔教办的杀狗大案,惊动了几年不升堂的县奶奶!就连底下的乡民也没放过!
就说那楚小老板,他一直遵纪守法,恪守夫道。别人都是一妻多夫,一个女人日日夜夜与一群男人欢好。就他一个男的养着两个女人,也不说是夫妻,只说是养着两个店伙计,这便叫一个名正言顺!
有个伪装成江湖狼女的魔教中人,仗着有些银子,就想当这第三个女人,摸一摸小老板的好腰好臀。便假借着醉意,掏出一锭五两重银子,叫那会打架的冷跑堂,去十里外的炒货店,买两文钱的炒瓜子儿。
买二文钱的炒瓜子儿不算,她还要那冷跑堂,把那剩下的全换成一枚枚的铜钱。
细细算来就是五千九百九十八枚铜钱。
一贯钱就能缠得满腰,重达十二斤。
要说鲁智深打个六十四斤的水磨禅杖也就要几两银子。
这五贯钱啊,五十多斤重,好比四肢都缠上沉甸甸枷锁。
那重量啊,走十里地,压得手都是疼的啊!半个时辰未必回来!
就是真回来了,撞见了扣绿帽子的事情,全身筋肉酸痛,也未必能打得起拳,说不得还要被人打,落下一身伤残!
见那冷跑堂的走远了,那江湖狼女桌上一排银子,白花花的,就问:
“小老板,你这么水嫩,腰身也美,掐你一夜多少钱?”
小老板笑眯眯,说客人且先慢,我回屋收拾收拾。
就招呼着自家那最爱揭通缉令的齐大个儿过来!
盯着齐大个儿那张俊俏脸蛋,江湖狼女拍桌要走,哪里能走得脱?
隔天,县奶奶就表扬这潘金链子抓贼有功!害了爱犬阿彪的魔教妖人找到了,好一顿毒打!
可没过两天才知道,原来这装成江湖狼女的魔教妖人,竟然是当朝大宦,猫千岁的干女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