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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尊:师姐别咬我

第十章 阳谷镇上的怪人怪事儿(四)

女尊:师姐别咬我 草席子 8580 2022-01-28 23:43:39

  猫小六是个习惯写日记的女人。

  日记里有,干妈、三姐、五姐,还有她自己。

  她会把记忆里最重要的人写下来。

  黎明前的紫宸宫,最是黑暗,她已经发呆了一夜,不知该如何落笔。

  最终,她用图画代替文字。

  日记里画了一个不爱笑的少女,姓冷,是个跑堂的伙计。

  猫小六,称她为,亲爱的冷小姐!

  猫小六第一次认识冷小姐是一个月前的事情。

  那天,十旬休假。

  一如往常,二十五岁的猫小六都会脱掉那身散发着处子汗香的内宦常服,用清水和香料冲洗腋下与后背的味道,换上一件熏了白檀香的青色道袍,出门修炼。

  她修炼的地方倒不是京城外的香山寺或者白云观之类的神仙地。

  而是天街由北而南,种满赤色樱花树的一十二座南风馆。

  出日晞斋,过大明堂,拜过干妈和女帝,出南天门,过五凤楼,到应天门亮腰牌,在一众金吾卫点头哈腰的逢迎中,风轻云淡,大步而去。

  如此便是出了紫宸宫,到了天街。

  天街中段以西的落英坊,一十二座南风馆,一字排开,河道两侧,车水马龙,彼此争艳。

  北岸是国子监、圣女庙、瀚文馆……无数才女官宦隔着河道,暗窥南风,心不在焉。

  南岸的无数亭台楼阁,就是京城有名的销金窟,烟花地,南风馆。

  喜欢优雅大叔,那就跟着书生打扮的白衣少女们,从最西侧的松柏小路走起。

  进了一处散发檀香和墨香的两层竹楼,《群香芳草集》第九位的青竹先生就住在这里。

  这里的相公们饱读诗书,通习武艺,从来卖艺不卖身。

  俘获女性,不靠腰力与姿色,而靠着琴技,靠聊天,靠一身风骨与文采。

  那十二馆价格第一,管教好色女子,为情读书的劝读楼,便是此地。

  劝读楼有劝读两字,自然有讲经的经堂。

  不知多少女子不爱听自家老师的课,专来这经堂听课。

  明明念的都是同一本《三从四德》,可听课的热情却是大不一样。

  四十二岁还守身如玉的青竹先生便是这里最有名的讲师。

  也是此地,最美的绝景!

  一到国子监、瀚文馆、圣女庙放假。

  女官们坐车的坐车,划船的划船,走路的走路,由西入劝读楼。

  不干别的,就只是来听课!

  她们痴迷地盯着青竹先生藏在月白儒袍下的伟岸身段,猜想先生的腰围尺寸,胸围大小,听着那高深的道理,脑袋晕晕乎乎,如痴如醉。

  待到大叔拿起戒尺,向她们提问,十呼吸内,答对了就有摸头奖励,便纷纷举手问答。

  才女们只恨才情不够,得到不到大叔的垂青,一个个对着大叔,大挥银钱,只求大叔多给一次答题机会。

  不少才女为此饿得是皮包骨头,也要一睹大叔风采,想得到大叔父亲般的劝学指导。

  当然,大叔教她们的,都是女学经典里的东西,没一点儿是邪门的,都是正道,却都叫她们一个个为了美色,坏了道义。

  所谓“波旬披袈裟,末法杀如来!”可不正是大叔这样人?!

  除了‘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青竹先生之外。

  这劝学楼里,还有风采各异的松竹十二先生。

  十年一届,每届十二人,都是三四十岁的儒雅模样。

  或是放荡不羁帅酒鬼;或是不喜不怒的书法达人;或是爱做雕刻的筋肉书生。

  总之,都是风骨不凡,能文能武,能书能画的老男人。

  可供风雅之女挑选勾搭。

  若能娶一位松竹十二先生回家,摘了初阳痣,叫他日夜为你抚琴做画,那便是能够在京城里炫耀的大事。

  请朋友到家吃饭,只教自家先生出来陪客,谈笑风生间,浅浅一笑,便可杀人诛心,从此友尽!

  当然。这“劝学楼”只是十二馆中的其中之一。

  若是不爱大叔,爱煞了甜美的男孩儿,那就从东侧的“嫩笋庄”进去。

  里面是一处藏满了精灵的小竹林。

  进门能闻到的青草与奶甜的香味,老鸨说是男孩子们的体香。

  若你是害羞的女孩儿,开朗有活力的少年会忽地冒出来,拉着你的手,叫你姐姐,专让你摸他的脸蛋,媚态十足;你会不小心就被他牵着鼻子走,迷失在嫩笋庄某个铺好了被褥的房间,大梦一场。

  若你是开朗的女孩儿,灵性通透的少年便不理你,只是穿着素雅的衣服,喝茶弹琴看书,等你自己上来;他会问你,他哪里好看,让你去看,他却故意露出一点粉嫩,再盖上,再一脸坏笑,只把女孩儿气得怒火中烧。

  若你是爱心满满的女孩儿,忧郁沉闷的男孩儿,则会冲着你一直眨眼,躲在树后,好像要告诉你什么甜蜜的小秘密,又或者有什么心事,要你这位大姐姐分忧;他会跟你聊很多可怜的故事,让你怜悯他,抱紧他,在他耳边说好听话,疼爱他。

  卖相不好的瘦弱少年那就作为套餐服务的赠品,以量取胜。

  过十五岁的残次品,就送到中间的落英楼,接待那些没什么油水的女客。

  这里少年通常不超过十五岁,都是娇花一般的年纪,早早就透支了心气,命不久矣。

  传闻中《群香芳草集》第三位,早已香消玉殒的“一梦昙花”,十四岁的美少年,可人儿,便是这“嫩笋庄”里的神话。

  可人儿,只初登场,第一夜,就令整个十二馆的嫖客目瞪口呆。

  却是满城嫖客都把怀里的儿郎们,纷纷推开,只注视那竹林里,只有一夜梦幻温情的精灵少年。

  所谓,“三千嫖客齐回首,一夜枯骨竹林下。昨夜昙花欢笑在,今夕捧琴忆可人。”

  就是那昙花般的可人儿,轻轻吹气,体香一散,就把附近三千个女人都勾搭来了。

  一身白玉无暇,活活被分食,血都舔干净,不留一点儿痕迹。好似道教真人一般,尸解成仙。吃过的都说和水蜜桃子的味道一样。

  有奇怪的女客,花高价,把那芳香扑鼻的大腿骨头都买回家里,做成了琴弓,日夜拉奏闻香。

  可谓恐怖又凄美!

  当然除了,“嫩笋庄”、“劝学楼”。

  这十二座南风馆中,还有“幽暗谷”、“回味厅”、“枯骨观”、“太华亭”等……其他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奇妙去处,也有七位还活着的《群香芳草集》的男色。

  而要说,其中最大,最廉价,最平民,占据落英坊半壁江山的……

  那当然,还得是能够提供全年龄男色的‘落英楼’。

  八十年仙风道骨的老翁?四十岁春秋鼎盛的大叔?

  二十岁健壮清秀的青年,十五岁青涩稚嫩的男孩儿?

  落英楼给不了你最好,给不了你初心,但落英楼能给你最多!

  若从外侧来看!

  那“落英楼”就是落英坊中间,一座高五层,占数町之地的巨大赤色城寨。

  规模如城堡,足可容纳数千男女!

  城寨外侧,挂有数千盏灯笼,都写有那男子的花名。

  一盏灯笼,一个花名,一扇纸窗,代表一处包间,一名男子,一夜柔情。

  灯亮就是有客人,熄灯就是没客人。

  有灯上没字,那就是只供特殊客人用的特殊房间。

  数千盏灯笼,数千盏灯亮,数千个花名,那就是数千个男子在侍奉女人。

  猫小六一进“落英馆”一楼的蓬荜厅,便有四名卖相极好的剑眉少年招待她进去。

  少年们一个个目若朗星,笑容优雅,说不上勾人,却十分清贵。

  价格倒也公道,童叟无欺,一夜一百两,服用安乐散,一百五十两。

  若因为没服用那止痛的安乐散,死了,另赔五百两。

  老鸨跛妈妈,一见了猫小六过来,便记得这是“大常客”!

  “姑娘还要五百两的定食?!”

  这五百两的定食,便是说五百两内,几十种服务套餐和情景房间可供选择。

  家庭套餐有父子套餐,祖孙套餐,兄弟套餐。

  情景套餐有宗门套餐,江湖套餐,朝堂套餐。

  温情套餐有兄长套餐,弟弟套餐,父亲套餐。

  还有多种套餐,可混搭,可单选。

  猫小六点了一份双胞胎兄弟套餐,点了一份弟弟套餐,一份兄长套餐,一份宗门套餐。

  合计有四百五十两。

  剩下五十两的买成‘安乐散’,为这些南风的小相公们,缓解分心之苦。

  她倒不是来这里享乐的。

  而是,来“修炼”的!

  典雅的大包间,四周屏风,画满了松柏与山峰,宛若仙家宗门的殿堂。

  桌案上,摆满了酒水,点心,水果,也有围棋、笔墨、宣纸。

  双胞胎兄弟,身着道家鹤氅登场。

  十五六岁年纪,一个开朗坚强,一个柔软害羞,眉眼相似,风情不同。

  相互嬉戏,四只眼睛看过去,如糖似蜜,只等猫小六主动。

  身后一张云纹屏风打开,走出一个俊朗少年手持浮尘,又有健壮男子身背宝剑。

  “好姐姐,怎还不骑着这双仙鹤上山,是等我和兄长吗?”

  猫小六瞧在眼里,只是从袖中,拿出一小包有止痛效果的“安乐散”,放在桌上。

  那自称弟弟与兄长的两个美貌道人,穿着鹤衣的双胞胎兄弟,更加殷勤献媚,甜言蜜语。

  似乎这一小包镇痛药,就能令他们奋不顾身。

  然而一个时辰过去了,纵然是用遍了先生们教的千般媚术,身上走了一遍。

  他们也没能让猫小六生出动他们一下指头的意思,更没让猫小六一点点害羞的意思。

  他们真是拿这主顾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猫小六却嘲笑。

  唉!

  男人这种东西,虚情假意,扭扭捏捏,到底哪里好?

  这么多女人,不在家里修德,不在城里创业,来此买醉?

  浪费时间!

  猫小六冷哼了一声,穿上道袍,裹上雌豹般的身材。

  把那四包“安乐散”送了这些男人,便拉开幛子,出了房间。

  回头时,只看那些男人们服了止痛药,安稳睡下,好似别无他求。

  便只剩回宫睡觉的念头。

  出了门,上了天台,醒了醒神。

  一阵风吹开她没梳好的发梢,冰冷的酒香从鼻息流过,带着处子香气,头晕晕的,有些醉人。

  她顺着味道看去。

  却见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的小厮,斜靠着栏杆,伸着懒腰。

  身段美极了。

  她走不动了。

  小厮嘴里念叨着:

  “我真是个蠢蛋,为什么要让齐大傻子和师弟今夜独处,我藏在这里算什么?!

  主动请缨,到京城里卖酒,可京城这么多酒家,那一马车的酒,要怎么卖掉才好?!!”

  她听小厮这样说。

  没把这些话记在心上,有更诱人的东西,叫她挪不开眼睛。

  明月在上,沾满汗水与泥土的锁骨,被照得肌肤生光,宛若蒙尘的明珠。

  再看那短衫裤子下的半截儿玉腿,不肥不瘦,换了身白纱披上,这般纤纤坐姿,便是月下仙人。

  猫小六心想,若是擦掉肌肤上的污垢之后,会是怎样精美无双的洁白呢?!

  她不敢想,答案近在眼前,缺的只是面对现实的勇气。

  她的勇气一向过剩,敢于发现。

  当那小厮微微侧过小半张脸,猫小六愣住了。

  太年轻,太秀气了,与自己想象的完美有区别,但还有养成的空间!

  莫名有股吸力,拖着她靠近那粗布衣的小厮,

  想知道很多事情,比如这小厮叫什么,想知道对方的一切。

  她能感觉到,那小厮正困在一张迷茫与痛苦的面具之中。

  她能透过小厮那双清冽的眼睛,看出这是一个傲骨不凡的女人。

  她想解救这个女人。用自己的财富、感官、乃至灵魂,让对方超脱六道轮回。

  她不明白为何有这样的想法。

  总之,在搞明白原因之前,她已经行动了。

  脚步声一起,猫小六惊觉自己忘记用上轻功。

  那小厮察觉,忙转头,愁容一改,和善一歪脑袋。

  歪脑袋的样子,令人怦然心动,也许只有她心动,别人不会心动。

  但她不管别人怎样想,只要自己心动就好。

  她做事,向来不看人。

  可没等她说话,小厮先说话了。

  “吵到客人了吗?抱歉,我这就走。”

  说完了,那小厮跳窗而去,身姿轻灵,肌肤中透出傲雪欺霜一般的雾气。

  “等一下。”

  这可是十几丈高的阁楼!

  她空抓一下,叫出声来。只觉是一块肉从心里跑掉,心里空落落的。

  想都不想,她跟着直觉,随那布衣小厮一起跳窗,冷冷的风吹过耳边,身体堕落般下坠。

  她忽然一瞬间,发现自己变成了蠢蛋。

  她和这小厮非亲非故,什么也不是。

  她追出来,到底是想干什么?

  就算追到了小厮,又想做什么?

  她烦恼极了!

  她干脆什么也不想了,追就是了!

  明月之下,十数丈高的巨型城寨,两道影子,流星般坠落下来。

  借力打力,两人如同两只年轻的母猫一般,踩着雕栏玉砌,闪转腾挪。

  数百座房屋的瓦片,被两人踏在脚下,哒哒做响。

  无数灯笼,画舫阁楼,成为两人追逐的背景。

  一招两招三招,浮空中,两人拆了不下百招。

  掌风打坏了三四只檐兽,拳脚踢坏了十七八扇门窗。

  瓦片下,莺歌燕舞,才子佳人,真如粪土一般。

  她化身豹猫,如同捕猎中的猛兽,又扑又抓。

  那小厮也不遑多让,如那白兔一般灵活,每每料敌机先,都让她扑空,踩坏一处房顶。

  虽是,每每扑抓,求而不得!

  可这样一追一逃的嬉戏欢笑,说不出的畅快和解压。

  她以为那小厮也是一样,遇到同道中人。

  她想喊住小厮,当一对长期的好姐妹。

  只要她觉得难过,就来找这位姐妹发泄!

  她发誓她会好好对待小厮,有她一口吃,就让小厮吃八分。

  结果,看到的是一双敌视的眼睛。

  “何方高人,因何紧追不舍?”

  那小厮终于停下,却是与她对了一掌。

  她却觉得这一掌是她拿下小厮的好机会,用上了大内禁宫的不传绝学——掌运星河。

  一瞬间,掌力四散,四周空气凝结,好似有四堵气墙,将两人笼罩在一起。

  诡异的气墙,不断收缩,要把两人挤在一起。

  一品境界以下,不能轻易挣脱。

  她已经能够想象得到,把对方扑倒,如猫儿般相互嬉戏叠加的样子。

  她会用袖子,擦擦小厮脸上的汗水,用一双爱怜的眼睛盯着小厮,教小厮明白她不是恶人。

  小厮又会怎么对她呢?

  她想,一定会让她照看容貌,许她照护得和仙女一样美。

  可结果不同于理想,却是她被这小厮一掌震退几步,心脏剧烈跳动起来,气墙也被震散。

  明明只有三品境界的内力,却奇寒无比,比她这随手一掌可厉害多了!

  虽是大意了,落地后,冻得浑身打颤,但也只三个呼吸功夫就调息回来!

  原来小厮这么强吗?这么强的女人,可要好好栽培!两个人,每天都要一起躺在大明堂的席子上,晒太阳!

  星空下的京城,小厮可不等她这三呼吸,踩着屋顶,早没了影子!

  她心里着急,四下找了两个时辰,也没找到。

  拿出腰牌,截住金吾卫巡街使,问她们,可看到一个浑身冒着寒气的小厮?

  金吾卫巡街使,说没有!她呸了一声,可真是没用极了!

  她看向与小厮对了一掌的手掌,细细去嗅手心,有汗水的味道也有特殊酒香。

  她像猫一样,靠着嗅觉去找自己的同类。

  终于,她在出东市的大道上,闻到那一丝淡淡的酒香味,闭着双眼去追,追到一处肮脏的小巷子。

  里面停了一处运酒的马车,挂着绣了大凤蝶的酒旗,写着“楚家酒肆”,底下还有一行小字:阳谷镇总店。

  那小厮正挥着鞭子,驾着马车准备出城,唉声叹气,似乎烦恼什么!

  她猜,大概是酒没卖出去,马车里还有大半车酒,发出瓦罐碰撞的声响。

  可这么一个能和一品高手对掌的女人,哪里会缺那点儿银子?

  但她身为女人的直觉一向很准。

  也许,自己这次真猜对了呢??

  忽然,四周寒雾升腾,杀意将她锁定。

  她知道被小厮发现,干脆就跳出来。

  小厮冷冷问:“阁下追下来,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面对小厮,竟然有一丝丝害怕,有几分遇到了三姐或五姐时的感觉,但她觉得一定是太喜欢了。

  “我……”她咬到舌头了。

  脸上害羞一笑,她想说,我是来帮你的,你可以随时依靠我,我来帮你解放天性。

  可又怕唐突,就说:“我姓苗,京城认识我的,都叫我小六。”

  她看到那小厮座下的运酒马车,挂着“楚家酒肆”的酒旗,支支吾吾间,便说:

  “我,我是来买酒的!”

  “买酒?”

  “嗯。”

  她用力点头,比敲木鱼还快。

  小厮冷冷说:“二十五文一坛。”

  她从道袍里,摸来摸去,翻来覆去,找铜钱,

  掏出大把的银票,都是面额太大,找了找去,最小都是一百两。

  她心想,我这里,多大的银票都有,肯定能找到二十五文一张的银票!!

  不小心掉了宫里的腰牌,还有那专给男人吃的“安乐散”也掉了出来。

  她捧着一大把面额成千上万的银票,紧张极了,看来看去,快揉成废纸团子。

  脚步一乱,把那腰牌和几包“安乐散”不小心踢进了不远处的枯井里。

  小厮见她左掏袖子,又掏袖子,翻来覆去,就是银票,银票的,实在没有铜钱。

  找得实在着急,真是一副不喝这酒,誓不为人的急切模样。

  转念一想,要是能在京城找个大客户,师弟一定欢喜。

  忽地积极起来。

  就像是,蜜蜂找到了花,鱼儿遇到了水,问这问那,夸耀自家的酒水,想讨猫小六的喜欢。

  可猫小六却开心不起来。她没有二十五文钱的银票,可把她给急坏了!

  要是买不了这坛酒,就不能和这小厮做朋友了。

  成不了朋友,就不能给这小厮洗澡,就不能给这小厮更衣,不能把这小厮打扮得漂漂亮亮,更不能抱在怀里,两个人学猫猫,香香地戏耍。

  那该怎么办呢?

  小厮却是怕她反悔,先一步抢答:

  “我姓冷,专给我家经营的酒肆跑腿儿,偶尔也会在京城走动,镇里都叫我冷跑堂的。要买酒买得多,也不用一坛一坛,我一车一车送,一个月给你送个四五车就是。只要你五十……一百两银子。”

  “好的,冷小姐!”她刚才就看到仅有的一张一百两,心想着,还好带着这张钱!

  “小姐不敢当!”冷跑堂说:“叫跑堂的就好。”

  冷跑堂的抱着一坛子酒扔过来,心想,师弟说,要促销,得耍个花样。

  却是一用内力,给那酒水降温,信手一抛。

  “你既然想要,也不能欺负你,让你尝尝这坛子酒,觉得不错,你再订,要是订下来,这坛子就当白送你的了。”

  酒坛飞过来。

  猫小六一把接住,入手冰冷,将盖子揭开,冷香扑鼻。

  气息虽是她向来嫌弃的乡下土酒,可被对方内力一催,味道想必不同。

  她大口去饮,浑浊的米酒撒了一身,也不管湿了道袍,勾出怎样健美的曲线,丢人现眼。

  她就是喝,因为冷小姐让她喝,那她就尝尝看,不好喝,她也买。花钱买个高兴而已。

  虽不是醉人的酒,可喝起来,脑袋却有些晕乎。

  像是吃多了冰棍一样,脑壳疼,还有些发烧。

  她脸红了。

  “嘿嘿嘿……”

  她笑了,像个傻孩子。

  “真好喝。”

  她又喝了一口。

  怎么没了?!

  摇了摇罐子,真就没了。

  道袍也全透了。

  她呆呆地盯着冷小姐,打起酒嗝。

  冷小姐给她扔个块破布披上,拿着汗巾擦她的头。

  她想,冷小姐真温柔。

  不知怎么的,她就这么把那一大把快抓碎的银票,全交了出去。

  冷小姐只拿走了一张,其他的塞回她手里,说:

  “我们卖酒的讲个诚信,绝不勾兑,这半车的酒,五两银子就好,你给的太多,我找不开。你这银票最小的一百两银票,我拿走了,这是长期的订单,你住哪里?”

  “我住……”

  她吓了一跳,酒醒了。

  她可不敢说自己住宫里,她怕冷小姐嫌弃她是朝廷的人。

  这不肯归顺朝廷的江湖高手,都爱自由。

  冷小姐这么厉害,多半是不要荣华富贵,要自由。

  她要给自由的冷小姐,拴上猫链子,得慢慢来!

  “冷小姐,你就放这儿吧,我家男奴会过来挑的!”

  她这样说,冷小姐还真就这样信,把酒一坛坛搬下来。

  冷小姐这么听话,她可开心坏了。

  卖出去了酒,冷小姐看起来很开心。

  是不是多买些酒,冷小姐就更开心了呢?

  冷小姐说:“六天后,我来东市卖酒,你来找我,我驾车,送你府上。”

  “好啊。”她笑着答应。

  她送冷小姐出城,一直送到十里亭外的留步碑。

  回来的时候,打更了,城门关了。

  腰牌也没了!回不了宫啦!

  被干妈罚着,一根食指倒立一天!

  ……

  ……

  后来,又跟冷小姐见面了。

  冷小姐坐在马车上,风吹日晒,还是那副灰头土脸的样子,真叫人心疼啊。

  她气坏了,气那‘楚家酒肆’竟然不肯给冷小姐多雇几个男奴干活!

  可不能让冷小姐脏着回去,要给冷小姐洗白白才是。

  她跳着出来,这次她不是道袍打扮,而是富家女子的青萝裳。

  身后跟着七八个金吾卫假扮的家丁,各个佩刀,好不威风。

  却是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把她一车酒都买走。

  冷小姐有些为难,说:“你上次订的我还没给够,要给你拉五车呢!”

  她说:“那就再拉五车,你来一次,我就给你拉五车的钱!”

  她又说:“现在你跟我走!”

  冷小姐问:“去哪里?”

  她笑道:“冷小姐。我请你洗澡。”

  “澡堂子就算了,人太多,我不习惯,我是在家和师……和妹妹弟弟一起洗。”

  冷小姐有些害羞,说起弟弟时,泪眼盈盈的。

  她说:“和妹妹弟弟好啊,我们不去女孩子洗澡的地方,我们去‘太华亭’洗澡,叫漂亮的弟弟服侍你。”

  “那要多少银子?”

  “不要银子,我请你。”

  十二南风馆,戏水第一是“太华亭”。

  水是山泉水,又甜又清,一桶要一两银。

  露是蔷薇露,又滑又香,一瓶要十两银。

  人是美型男,又帅又壮,一个要百两银。

  冷小姐真了不起啊。

  去了十二南风馆里,戏水第一的“太华亭”。

  一口气点了一千两银子的招待,十二个风情各异的俊俏男孩子在旁边戏水。

  冷小姐看在眼里,那些美男子怎么搔首弄姿,都不动心。

  这绝不是假正经!

  就是玩起算数罚酒的游戏,冷小姐也是算得清楚明白:

  她问:“3+3=?”

  冷小姐:“3+3=2”

  原来冷小姐和她一样,都不喜欢男人啊!

  猫小六,画完了‘冷小姐与我入浴图’,笑嘻嘻地合上日记。

  之前,她还画了“冷小姐与我饮酒图”、“冷小姐与我驾车图”、“冷小姐与我对掌图”。

  “细细算来,已经和冷小姐见了三四面了吧,如果把一次比作一年,那就是交往了三四十年。”

  “三四十年的交情,也该表明心意,给冷小姐的脖子套上猫绳了。”

  “今天要送冷小姐什么礼物呢?”

  她看了一眼桌上官窑进贡的玉瓷花瓶,能养奇花,价值百金。

  花瓶不重要,重要的是里面有一朵天山雪莲。

  天山雪莲,开时纯洁,服用能增内力,能补气血,延长寿命。

  一个月前,在大雪山开了七朵,有二百七十五人争夺宝物被杀。

  最终,其中三朵雪莲落到朝廷手里,一朵进贡女帝,一朵在六扇门,一朵送到了大明堂二层。

  干妈把这雪莲送她,助她日后入宗师境界,她却迟迟没服用。

  “把这雪莲送给冷小姐,表达心意,再好不过!”

  一夜不眠,猫小六用紫檀木做的一百两一个的精致盒子,把天山雪莲和玉瓷花瓶装好。

  穿好第一次见面时的道袍,熏上甜甜的白檀香,双手捧着盒子,独自出门。

  日出开市,她已在茶馆雅间里,点了一壶上好的乌龙茶等待。

  一双眼睛盯着东市的入口,眼白布满血丝,瞪得又痛又酸。

  茶喝了一壶又一壶,内力发汗排泄已经发了十二次汗,一次汗量是上厕所的两倍。

  只把这家的一等乌龙茶全都喝光了,换成了雨前龙井。

  茶客都走了不知几轮。

  终于在下午快闭市之前,等着那“楚家酒肆”的酒旗和马车出现!

  足足快等了六个时辰!

  来了来了,冷小姐来了。

  猫小六欣喜若狂,双腿都是颤抖的,这是坐麻了,再坐下去,她就没知觉了。

  她正要跳下去,于人群之中,表白心意,哪怕她这一跳下去,双腿要跪!又怕那太唐突了,迅速坐了下来!

  她今天可是要向冷小姐表白心意,要冷小姐归顺朝廷,成为她的姐妹。

  她要堂堂正正,郑重其事地迎接,不能丢冷小姐的脸!

  就在她打算呼叫金吾卫列队依仗,迎接冷小姐时,她向下瞥了一眼。

  看到惊人一幕!

  啪!

  惊得她,把那装有天山雪莲的紫檀盒子掉落在地上,摔出了根茎。

  那花都想骂一句:要死啊!打声招呼啊!

  她却是彻底慌了神,错脚一踩,就把那天山雪莲踩死。

  “冷师姐,世上真有人这么蠢,你送二十两银子的酒,她送你一百两银子,而且是你送多少酒,她就买多少酒,这也太……”

  “我也不明白那位苗小姐怎么想的?她武功很高,又请我洗澡,考验我的意志,总觉得苗小姐不是坏人。”

  “不是坏人,但肯定不是正常人,总之,今天我和师姐,还有齐师姐,我们来京城逛街,就不要和生意人谈太久,谈完我们就去吃饭。”

  她盯着楼下缓缓驶过的马车。

  马车上,有一对你侬我侬的狗男女,后面还有大个子女,暂且不管。

  她把那狗男女看了一遍又一遍,两只眼睛快瞪了出来。

  冷小姐有男人!!!

  而且,这屁股,这腰,这脸蛋、眼睛、嘴巴,还有说话时候那俏皮样子。

  至少在《群香芳草集》里得有个排位!

  冷小姐亲上去了!冷小姐非常得意和开心!

  猫小六也很激动!就不知道该怨恨谁……

  鼻血和眼泪,不争气地同时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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