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神仙，这世上有没有神仙啊？”

　　村子里最近来了个算卦老头，借居在城隍庙里。小村子并无庙祝，这庙也是不知何年月建的，村里老人也说不清，但看上去仍称得上整洁，并无半点残破之相。村民们觉得有些神异，逢收成好时也由村长组织着上些贡品。

　　这老头到了这儿也不见半点认生，摆了半天摊子就收拾收拾住进了庙里一间侧房。

　　庙旁住了张屠子一家，张屠子虽常年杀鸡屠狗，却是个敬畏鬼神的。看老头摆着算命摊时就已有心想给家中刚出生的小儿子测个字，定个名。不过一来近了年关，生意好起来忙的没空，二来也没见老头吆喝本领，心里存着些将信将疑的念头。等空闲下来，老头已收了摊子不知去了何处。

　　张屠子想着许是没缘分，谁知回家就听家里娘子说那老头就住在隔壁城隍庙里。张屠子便嘱托娘子明日备些米面吃食做礼，去找那老仙人给小儿子测个字。

　　这么一来二去地就熟稔起来，老头虽一卦也没算，但靠能识字给人代写些春联，书信之类也凑活着这么过。

　　张屠家里大儿子张大胆年纪还小，常缠着听老头讲故事。许是张屠子自己是个信鬼神的，他的儿子张大胆也对这些很好奇。

　　这一日天气放晴，张大胆在老头的算命摊边缠着他讲故事，问道：“老神仙，这世上有没有神仙啊？”

　　老头眯着眼睛晒着太阳，听了这话抚了抚白须，笑着说：“当然是有的，城隍老爷保佑着咱们风调雨顺呢。”

　　“我说的不是庙里的!老神仙，您见过活的神仙吗？”张大胆眼里写满了好奇，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

　　老头大声笑了出来，摸了摸他的脑袋，凑到他耳边说：“岂止有，我还见过呢!你可不知道，老道我以前也是有法力在身上的，一般的小神仙见了我可是要行礼的。”

　　张大胆听了这话，崇拜地睁大眼睛说：“真有这么厉害？！老神仙，您看我可以跟您学仙术吗？”老头笑着摇摇头：“你啊，年纪小小的，不要有这些求仙问道的心，老实跟你爹把杀猪的手艺学好了，以后饿不着。”

　　张大胆嘴一撅：“我看你是假神仙吧，人家真神仙应该是会飞的!我就没见你飞过！”

　　老头哭笑不得：“你这孩子……”

　　“我不管，你教我你教我！不然我就跟我爹说你是骗子！”张大胆人如其名，一点也不怕这老头，反而还威胁起来了。

　　老头被缠得没有办法，只好跟他说：“你回去问问你爹答不答应，要真想学仙法，你家就当没你这个儿子了，跟我云游去。”

　　张大胆听这话心里有些打鼓，但想到有机会当神仙又有些兴奋，一面说着：“咱俩可说好了啊！”一面撒丫子往家里跑去。

　　老头摇摇头，浑浊的眼里像深邃的井，仿佛想起了什么年月久远的事情。

　　张大胆回家就挨了顿打，但他不以为意，接着在家念叨了好些天。这日他又说起这话，也毫不意外地又挨打了，他娘抱着弟弟在一旁骂他是个混账，成日在田间地垄玩野了，如今连家也不要了。

　　张屠子倒没说什么，但心里也不好受，本来寻思家里还有一口薄田，他忙不过来，总是荒废，张大胆已经八岁，现在已可帮闲，再过几年也可以做活了，到时候每年有个收成，一家人日子越发好过。可张大胆若是走了，小儿子张福生——正是请老头取得名，又才刚出生，还需要照看，不知要忙成什么样。

　　但是转念一想，大胆这孩子是个聪明的，平常孩子哪想这些事，不过混玩。他却闹着要跟老头走，挨打也不回头。不过这事还得去问问那老头是否真有这个缘法。

　　张屠子问张大胆：“是你自己要求着去的，还是那老头哄你跟他去的？”

　　张大胆刚挨完打，哭的脸一片花，说话还是清楚伶俐：“我自己要去的，我想当神仙。”

　　“都怪你，成天神仙神仙的，把大胆魂都说跑了，他才几岁，真要离了家在外面跟着个老头我这个当娘的怎么放心的下呜呜呜…早知道不如不要这个孩子了，没来由地折磨我这么些年……”

　　“娘，别哭了，等我当了神仙我给你变金银财宝，让你跟着享福！”张大胆不说还好，一说他娘哭的更撕心裂肺：“疯了疯了，老张你看看他，是铁了心要跟着那老骗子走了!”

　　张屠子叹了口气，看着娘俩眼里带着恳求都看着他，心知这个主意还是得自己拿。他说：“这事儿我现在就去问问那老头，他要没个本事你就死了这条心。”

　　张大胆的娘听了直点头，张大胆也乐了，脸上有喜色。

　　张屠子径直来到城隍庙，看见老头正在研墨，他做了个揖，说明来意。

　　老头听了点点头：“张有根，你家祖上是有仙缘的。你可知我为何来此地？我本欲等你百年之后，了却尘缘，再点化你随我入仙山成道。”

　　张屠子听了这话非常惊诧，一时间都忘了来意，又惊又喜地说：“老神仙，我一个杀猪的可哪有这等福气。还能活一百多岁哩！”

　　老头笑着摇摇头，也没跟他解释百年就是阳寿尽了的意思，而后严肃说道：“如今你想为你儿张大胆求个缘法，可知是本该你自己的脱离苦海之机，你可再想想。”

　　张屠子脸上露出茫然之色，好像沉浸在成神成仙的幻想之中，可他甚至连传闻都没听过多少，想象不出那是什么光景，大概一年到头不用做活吧，可吃什么呢，那些庙里的贡品吗？他重重叹了口气：“我……我没那个福分，家里还有小儿子等我养活呢。”

　　仿佛放下了什么重担，他说话变得流利顺畅：“老神仙，俺们村里人是没见识的，您老有什么本领给俺开开眼，我回家跟婆娘说道说道，也好放心让大胆跟你走。”

　　本来沉沉稳稳，颇有仙风的老头竟露出一些局促之意，他向张屠子招招手，示意他跟着到庙外。

　　老头指了指一棵小树，口中念叨些什么，而后大喊一声：“疾！”竟凭空出现一道闪电，刹那间便将那合腰粗的树劈得焦黑。张屠子骇然，几欲下跪。

　　老头拂了拂长衫，说：“既你已可决定，那我明日便带张大胆去了。”说完悠悠然回了城隍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