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小道清明，是茅山守真观弟子，路过此地，不知可否借宿一宿，福生无量天尊。”
小道士大约双十年纪，模样周正，剑眉星目，初看之时尚不觉如何俊朗，再看几眼，又有几分出尘之气质。
开门的是个老仆，看上去几乎年逾花甲，白发稀疏，浑浊的双眼在月光下仿佛是一片白，他直勾勾地看着清明，一张嘴仿佛有腐朽气息弥漫，声音干哑：“后生，本庄素不待客……”
他话未说完，又一个洪亮声音传来：
“老李！人家远来不易，就招待他一晚上也不妨事，还不快请道长进来！”
猛然一阵大风吹过，在这秋冬之交时，格外冷冽。老仆打了个激灵，将大门多打开了些许：“是……是，道长……进来吧。”
清明微微一笑，侧着身子从老仆身旁进了院子。
“道长，天冷了，进来喝杯热茶！我是这陆家庄的管事，他们都叫我老胡，道长您请。”一个膘肥体壮的汉子迎上来道，他拉着清明就进了正堂。
两人背后，老仆还在门口，却已无人在意，也无人看到，老仆的影子渐渐像一团囫囵的墨，过了许久，门才关上。
“这会儿都到了戌时，山路可不好走，道长从何来而来，是路过还是专程来此啊？”胡管事笑眯眯问道。
“小道本是茅山守真观道士，修道小有所成，奉师命云游大周，路过此地，独有一番秀美，赏景忘了时辰，便到了此时。本不知道归路，幸好恰逢贵庄，可见是缘法使然，福生无量天尊。”清明娓娓道来。
胡管事听了叹道：“果真是缘法，本地还真有难处！本庄老爷遣了不少银钱财宝，招揽能人异士，却至今难以解决！”
清明听见这话，眼睛一亮，问道：“有何难处？不妨说与小道听听。”
“唉……”胡管事却显得有些犹豫，又打量了几眼清明，才开口道：“本地靠山吃山，我们陆家庄和山下村子都指着这云溪山过日子，不知何时，山中来了一位山君，咱们采药人死了好些，再不敢深入，日子是一天天不好过了。陆老爷花大价钱请了不少有本事的猎户，却都死在那山君爪下，竟连一个逃出来的都没有！”
说到这儿，胡管事突然小声道：“他们都说那山君已经成精，是妖怪！”说着他细细打量清明神色。
清明恍若不觉，面不改色道：“虎妖啊，确实有些棘手……一般妖怪为祸，道行浅者，未必是那些老猎户的对手。可若大虫成精成怪，必是凶戾非常，既有先天之凶残蛮力，又更加机敏，难以对付……”
“道长，若是一般人来此，此事我不会有只言片语，不过天明送其早离此处，但我看道长道行深厚，必是能人异士，故此也斟酌许久，如实相告，若道长觉得棘手也无妨，不必勉强……”胡管事言语中颇为吹捧：“道长若是能为咱们除了此害，老爷定当立下生祠，代代香火孝敬！”
清明微微一笑：“除魔卫道是此行应有之义，怎劳庄主破费。那小道就在庄中多叨扰几日，看能否度化那虎妖！”
胡管事大喜，连忙喊人上点心斋饭，更劝了几杯茶水，清明大吃大喝，也不客气，胡管事更是吹捧连连，从样貌到本事，说的是花团锦簇，又亲自领清明到客房休息。
……
夜深了，清明一人睡得沉静如死，窗外一个黑影逐渐靠近，沉重的呼吸，笨拙的步伐，透过半开的窗，正好能借月光看到清明沉睡的面庞。
那个影子就这么看着，看着，夜色越发深沉，就连刚才皎洁的月都不知何时被云遮住，空气中仿佛有淡淡的腐烂的气息。睡梦中的清明也不知梦到了什么，皱了皱眉头翻了个身。
更深夜阑，一阵清风拂过，一个健硕的身影悄无声息出现在黑影旁边，两人一同盯着床上的年轻道人。
……
次日清明一醒，就有下人端上热水，伺候盥漱，清明正擦着脸，门外老李喊道：“小道长，老爷请您去前厅用早饭！”声音还是那般干哑。清明鼻子抽动，擦脸的动作微滞，便匆匆洗漱完后道：“好嘞，有劳了。”
跟着老李到了前厅，老李突然止步，盯着前面，清明抬头看去，原来是胡管事站在门口，仍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道长昨夜睡得可好？”
“好得很，一觉到天亮。”
“那就好，那就好，老李你是越发糊涂了！老爷近日感了风寒，不便见客，道长可与本庄两位公子一同用膳，您请。”
前厅中两个半大不小的少年已经在桌前，大些的那个约摸十五六岁，面容枯槁，双目无神，不时咳嗽几声，小的那个才约摸十岁，倒是很活泼，坐在椅子上仿佛坐不住似的，小腿摆来摆去。
“道长请。”大公子干巴巴地招呼了一句，便自顾自地夹起青菜吃了起来。
胡管事道：“道长慢用，我在侧厅等您用完饭。”说完他就转身走了。
清明也不见外，坐下就开吃，那小公子坐在他对面，兴致勃勃地撕着手里的馒头。
突然清明感觉膝盖被踢了一下，他看了眼桌子对面的小公子，小公子看着他，手里撕扯的动作停滞了，面色有些白。
清明弯下腰，捡起那个砸在自己膝盖上的东西，笑着递给小公子道：“小公子，你的腿掉了。”
“咳咳！咳！咳！”大公子看到这一幕吓得本就枯槁的面色更加苍白，猛地咳嗽起来，咳到狠处，甚至作呕。
“咳咳！咳咳咳咳！”
这一咳好像个没完，小公子愣了一会儿后，伸手接过自己的小腿，竟道了声：“谢谢道长。”
清明的微笑看起来更添了几分暖意。
那大公子的咳嗽终于是有了个头，好像咳出了什么东西在地上。
清明又好心地拍拍大公子的背：“死了多久了，食道气管都没了，吃东西都吃到肺里了，要小心些啊。”
大公子终于缓过来了，在咳嗽中低声道：“多谢道长，它在庄子里，快逃……快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