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觅真案

温晚棠番外

觅真案 雪压霜欺 2956 2025-09-08 22:59:46

  茜色罗裙,执念生根

  乌衣巷的雨总下得黏腻,连带着空气里都飘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霉味。我缩在小屋的墙角,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衣早被漏雨打湿,贴在皮肤上冷得刺骨。母亲走了才三天,正室带人来闹的场景还在眼前——她踩着母亲最爱的那方绣帕,尖声骂着“贱婢”,手下的人砸了瓷瓶、掀了木桌,最后连米缸都翻倒在地,几粒可怜的米滚进泥里,再没了踪影。

  我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肚子饿得发慌,连哭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窗外的雨丝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我困在这绝望里。忽然,门轴“吱呀”一声轻响,我以为是老鼠,没敢抬头,直到一双沾着点泥点的粗布短靴停在我面前。

  “你怎么不说话?”少年的声音很轻,像落在水面的羽毛。我慢慢抬眼,看见一个比我高半个头的男孩,额前碎发滴着雨珠,手里紧紧攥着个油纸包。油纸的缝隙里漏出热气,混着白面馒头的香气飘过来,勾得我喉咙发紧。他蹲下来,把油纸包递到我面前,指尖冻得发红:“吃吧,我偷拿了家里两个,还热着。”

  我抖着手接过来,馒头的温度透过油纸传过来,烫得我指尖发麻,眼泪却突然掉了下来。这是母亲走后,我第一次感受到暖意。我小口咬着馒头,含糊地问:“我叫小月儿,你叫什么名字?”他挠了挠头,露出颗小虎牙,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大家都叫我阿木,没别的名字。”

  从那天起,阿木成了这冷寂小屋里唯一的光。他每天都会来,有时揣着刚烤好的红薯,外皮焦黑,内里却甜得流油;有时带来两颗硬糖,是他帮隔壁婆婆跑腿换来的;偶尔还会拎着半块饼,说是家里做太多吃不完的。他从不多问我的事,只在我吃完东西后,拉着我去巷口的老槐树下玩。

  阿木会用树枝在地上写字,先画一个“木”字,说:“这是我的木,你要记住。”他教我认“日”“月”“水”,说等我认识更多字,就能去学堂读书了。我学得慢,总把笔画写歪,他也不恼,耐心地握着我的手,一笔一划地教。阳光透过槐树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我们交握的手上,暖得我想把这一刻永远攥在手里。

  有一次下雨,阿木撑着一把破伞来接我。伞面漏了好几个洞,他把大部分伞都倾向我这边,自己半边肩膀湿得透透的,却笑着说“我火力壮,不怕冷”。我看着他湿透的衣襟,突然想起母亲生前给我暖手的模样,忍不住问:“你为什么总来陪我?”他蹲在地上捡槐树叶,漫不经心地说:“我娘说,可怜人要帮一把。而且,你一个人在这里,会害怕吧?”

  那天之后,我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坐在门口等阿木。我把母亲留下的唯一一支银钗偷偷藏起来,想着等阿木生日时给他;还学着母亲的样子,用碎布给他缝小荷包,针脚歪歪扭扭,却缝进了我所有的小心思。我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过下去,直到有一天,阿木没来。

  我在槐树下等了整整一天,从日出等到日落,秋风卷着落叶落在我脚边,冷得我抱紧了胳膊。我跑遍了他常去的地方,却连一点熟悉的影子都没有。我哭着跑回小屋,刚推开门,就看见母亲的好友张嬷嬷站在屋里,手里提着个包袱。她看见我,眼圈就红了:“小月儿,跟嬷嬷走,以后嬷嬷照顾你。”

  我抓着她的衣角,追问阿木的下落。张嬷嬷蹲下来,摸了摸我的头,声音带着难掩的叹息:“傻孩子,有些人是过客,错过了,就再也见不到了。以后别再想了,咱们去新的地方,过好日子。”

  张嬷嬷把我带到了城西的温府。这是养父温修撰的家,院落宽敞,雕梁画栋,和乌衣巷的小屋判若云泥。养父待我极好,给我做最好的绸缎衣裳,请先生教我读书写字,连府里的嫡姐温晚晴,都要让我三分。下人们私下议论,说我虽是庶女,却比嫡女还金贵,因为“有贵人在暗中接济”。我猜那贵人是我的生父,可我从没见过他,也没人敢在我面前提他的名字。

  日子一天天过去,乌衣巷的记忆渐渐被锦衣玉食覆盖。我学着琴棋书画,学着大家闺秀的仪态,可每次看到“木”字,心里总会空落落的——先生教我写“桢”字时,说这字里也有个“木”,我握着笔的手突然顿住,眼泪差点掉下来。我开始偷偷打听“阿木”这个名字,可京城里叫阿木的人太多,没有一个是我记忆里的那个少年。

  直到我十五岁那年,京城里爆发出一个惊天消息:流落民间多年的景王,被皇室认回了!三日后开宗祭祀,还要游街打马。我听到消息时,手里的笔“啪”地掉在宣纸上,晕开一团墨。

  游街那天,我挤在人群最前面,踮着脚往前看。锣鼓声震天,一支整齐的队伍走过来,最前面是一匹高头大马,马上坐着一个穿着玄色锦袍的少年。他身姿挺拔,眉眼间带着几分疏离的贵气,可当他的目光扫过人群时,我的呼吸突然停了——那眉峰的弧度、眼底的形状,竟和记忆里的阿木渐渐重合!

  我疯了一样托人打听,才知道景王名“萧桢”,“桢”字带木,年岁也和阿木相仿。那一刻,我攥着帕子的手都在抖——原来阿木不是普通的少年,他是皇子,是景王萧桢!原来当年他突然消失,约莫因为被皇室找到,回归了自己的身份!

  从那天起,我开始想方设法接近萧桢。养父疼我,托人给景王府递帖子,却被以“事务繁忙”为由拒绝;我去他常去的茶馆“偶遇”,穿着最体面的茜色罗裙,故意打翻茶盏,想跟他说上一句话,他却只是礼貌地点点头,转身就走;我甚至在他经过的路上,掉落绣着“桢”字的帕子,盼着他能注意到,可帕子被风吹走,他连回头都没回头。

  府里的人都劝我,说景王身份尊贵,不是我能肖想的。温晚晴更是冷嘲热讽:“妹妹还是别做白日梦了,景王殿下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可我听不进去。我记得阿木给我馒头时的温度,记得他教我写字的耐心,那些暖意是真的,他一定还记得我,只是现在身份不同了,不方便认我而已。

  养父拗不过我,开始帮我铺路。让我去参加贵女宴饮,教我学温婉仪态,甚至请乐师教我弹琵琶,说“景王喜欢懂音律的女子”。我学着收敛脾气,把内里的蛮横藏起来,装出一副温顺贤淑的模样。可即便这样,萧桢还是不看我一眼。有一次我鼓起勇气走到他面前,刚说“殿下,民女曾在乌衣巷……”,就被他身边的侍从打断,他连一个眼神都没给我,转身就走。

  后来,我听说他有个义妹,叫苏婉。是流落在外时,苏婉对他多加照顾。我见过苏婉,不过是个没背景的孤女,却能常伴萧桢左右。那一刻,我心里的嫉妒像野草一样疯长——凭什么?

  再后来,我在官船上撞见苏婉和侍卫林岳私会。我查了林岳,知道他贪财又胆小,便拿五十两银子买通了他,让他继续纠缠苏婉。我又制了加了醉心草的冷梅香,装作“偶然”得知苏婉喜欢用香安神,把香送给了他去讨苏婉开心,还特意说“这香助眠,睡前点燃最好”。我算好了剂量,让她三日后毒发,死时不会有挣扎痕迹,只会让人以为是“突发恶疾”。

  我以为只要苏婉死了,萧桢就会看到我,就会记起乌衣巷的日子。可寿宴上,当他看着我的眼神里只有失望和冰冷,说我“草菅人命”“偏执”时,我才恍惚明白,我错了。

  我记着的阿木,是乌衣巷里那个给我馒头的少年;而眼前的萧桢,是景王,是皇室贵胄,不是当年的阿木。我执念的,从来都不是萧桢,而是那个在我最绝望时,给了我一点暖意的幻影。

  当捕快的锁链锁住我的手腕时,我突然想起乌衣巷的老槐树,想起阿木教我写的“木”字,想起那个没说出口的问句——阿木,你还记得巷口那个等你吃馒头的小女孩吗?

  风从寿宴的庭院里吹过,带着青芷香的气息,却再也没有当年白面馒头的暖意了。

  永徽七年二月,官船案审结,正犯温甯(字晚棠)因故杀景王义妹、藐视皇家威严判斩立决,其父翰林修撰温穆削职流放,从犯林岳(字阿木)景王帐下二等侍卫,收赃玷辱皇亲判绞刑(行刑前杖八十),家属籍没为奴,皆依《大云淳化律》定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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