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不善的掌风
“啊！”“啊！”“啊！”
“哎呦！”“哎呦！”
“扑通！”“扑通！”
乔大小姐一从棺材里站起来走出来，周围见了鬼的尖叫声，和因为惊慌逃跑时人与人失误地碰撞声，跌倒声就没断过。
坊内坊外的嘈杂声不是一般的吵人。
纵使有重重的院墙相隔，还是传到了最里边女乐们住的地方。
香玉坊是日暮营业日出关张，坊内的姑娘们忙活了一晚上这时都刚就寝，外边这样乱还怎么睡的安稳？
不好事儿的叫下人拿来棉花塞了耳朵蒙头睡。
好事儿的也就嘴里叨咕着什么，伸头往窗外张望张望。
暂时没有人出去一看究竟。
天塌下来也有那几个人顶着呢，怕什么。
她们心里所指望的那几个人就是她们之中的花魁四大名花兼副管事，牡丹花绯颜，菊花软玉，山茶花芗敏，水仙花白瑰。
尤其是牡丹花绯颜，向来是一手遮天，香玉坊除了坊主就数她管的事儿最多，说的话最好使，也就是副管事中的头子，其它三位花管事已基本上是有名无实，大大小小的事也已很少去理会。
“绯颜准会去抢着处理，别人出去参与了说不定她会不高兴的。”聆雨阁的白瑰对屋里其它两位名花说道。
“是啊，咱们也睡吧，没必要惹她不高兴，她不高兴了要出气，保不齐轮到谁会倒霉的。”软玉说道。
芗敏也点头，吩咐丫头把窗门关好了上外头守着去真有事了再来叫，三位名花也都入睡了。
是而，诺大的香玉两百多个女乐都在房间里最终都入睡。
只有绯颜这里没有。
她现在正撩开床帐拧着眉问负责伺候她的丫头，“花儿，外头出什么事了这么吵？”
花儿摇头，“从昨夜晚间到现在伺候姑娘您就寝，奴婢就一直寸步未离开您，也是不知道啊。”
“看你笨的，外头有异第一时间就得去看看啊，能制止就制止，不能制止就去报官让官差来制止！”绯颜一脸倦容不满地说道，“看吵醒了姑姑你还有没有理分辩！”
花儿乖乖地点头应是，小跑着往外走一看究竟去，虽也是一宿没睡身子乏累，但她不敢有违背。
谁让她命运不济沦为了下人中的下人呢。
但就是下人中的下人也就数她最憋屈呢。
花儿一边跑一边偷偷抹眼泪，香玉坊两百多位女乐姑娘，偏就她的主子绯颜爱抢尖拔上，原先是以为主子在坊主的眼里好了地位高了，她这个当奴婢的就可以沾光，是好事。
但不成想好事得到的好处都是主子的，像现在这种跑了腿却保不齐会挨打受过的事儿才都是自己的。
摊上这样狡诈又吝啬的主子真是倒霉。
花儿越想越觉得委屈，脸上的泪珠一把把地往下掉。
眼泪模糊了视线她跑的又急，一不小心之下迎面撞上了一位穿大红衣服的女子，她个子矮跟她撞了个满怀。
女子红衣上凹凸绣着的珠子咯得脑门子生疼，花儿顾不得疼揉揉眼向下看看衣裙，是一件精贵华美的嫁衣。
这件衣服她认得是坊里最近新做的，坊里的女乐们才可以穿的。
只要是女乐都是主子，她赶紧后退一步。
“对不起姑娘，奴婢眼瞎撞了姑娘！”花儿跪倒给红衣女子道歉。
她已经做好了挨骂挨罚甚至挨打的心理准备，毕竟这里的主子们因为原先都是获罪来的大家小姐，沦为女乐活下来的多多少少都有些古怪个性，真正认命好脾气的少之又少。
也可以说没有，全都是心里扭曲，在外强颜欢笑，在内拿下人出气，都这样。
“哭的什么呢，好赖不还没病没灾地活着呢么，我认得你是绯颜姑娘的丫头，大家都是命运不济的可怜人，不用跪我了，快起来吧。”
红衣的主人说话了，温温柔声音是十分的甜美，没有一丝怨气，花儿错愕地抬眼，要看看能说出这一番与众不同的话的女子是谁。
“啊！鬼！乔，乔锦凤地鬼！”花儿见了她的脸也忍不住见了鬼地尖声叫嚷，跪着的身子更是止不住地吓得发抖。
“果然是都以为我死定了。”乔大小姐笑眯眯地说道，“这儿的丫鬟小厮见了我莫不是尖叫就是逃跑还有直接晕倒的，你倒是没有跑掉也没晕倒。”
花儿白着脸嘴角发抽地往上弯弯，倒是也想跑呢，只是脚颤抖地厉害没有站起来啊。
乔大小姐把满脸挂着吃惊的花儿扶了起来，并掏出手绢来给她擦脸上的泪痕。
“大概没有人肯替我给坊主好好地通传，好姑娘振作一点，麻烦你帮我跟坊主通报，记着要缓缓地告诉她别吓着她了。”她边擦边说道。
花儿惊魂难定地伸出手抖着去触碰乔大小姐的脸，是温热真实的，但仍脊背发凉地发问，“你，你没死？你当真不是鬼魂吗？”
“你看呢，这么大的太阳下，若是鬼魂不早化了？”未免她不信，乔大小姐还在原地转了个圈儿。
这一转不打紧，头昏脑涨两腿发软一个重心不稳身子就不听话地往下坠。
“啪！”乔大小姐右手拍左腕，吃了疼精神瞬时振作重新站稳了脚跟，这才算免了跌一跤。
不好，体力不行了，得赶紧休息才是，她又言语恳切地求了求花儿。
花儿呆了好一会儿，明白过来乔大小姐没死这才渐渐平复了心绪，“好，姑娘你等会儿，奴婢这就给你传去。”
她走了约摸有一刻，乔大小姐看见有很多仆人和女乐步履匆匆地进了坊主住的金玉阁，还有两个丫鬟是奔着自己而来，面上虽是紧绷着，但没有一路走来别的仆人那种惊吓样，便知道绯颜的这丫鬟已经把话给传好了。
不错的姑娘，乔大小姐脸上标志性的笑笑得深了一些，待得两个丫鬟走至身前便又把笑恢复如初。
“乔姑娘，姑姑让你进去呢。”两个丫鬟中的一个说道。
乔大小姐点头应是，跟在她们两个的后头不紧不慢地来到了金玉阁主屋的门外。
到了这里这两个丫鬟就不再给她带路了，都默不作声地归了廊下站着的一溜丫鬟的队列里。
当她二人转过头来时，乔大小姐敏锐地发现，她们原本紧绷着的脸居然就换成了和其他丫鬟一样微微地笑。
变脸比翻书还快，能伺候坊主的丫鬟必定各个都是丫鬟中的极品。
都是挣扎在苦海里不甘放弃的可怜人，是值得尊重的人，乔大小姐深深地看了眼这溜丫鬟，然后一撩纱帘不再停顿地迈腿踏进了屋内。
她还没有看清楚里边都有谁，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就响了。
“乔锦凤你装什么鬼呢？！有好端端的马车不坐偏要坐棺材吓人？！”
随着这两句话的落地，这声音的主人也已经来到了乔大小姐的身前，并高举起手掌煞有介事地就要往下扇。
“绯颜，你活够了吧！”乔大小姐大声地说并大瞪了瞪眼睛，拿出一身的气势汹汹。
绯颜这一巴掌停顿在半空中还真就没落，不是怕的，而是被强烈的疑窦给怔愣住了。
怎么回事？外传乔锦凤知书达理大气儿都不出一下的名门闺秀，此时竟然会说出如此粗鄙和高声的言语来？
她是乔锦凤吗？！
绯颜努力的看看，逆着光有点刺眼怕看不清楚又往边上凑凑踮起脚来看。
没错是她，脸蛋身材风姿都占了一等一的乔锦凤。
太完美所以惹来天都妒，结果惩罚就到了落到这种对低贱的地方。
绯颜蔑视地撇嘴。
瞧她脸上那得意样儿，有什么值得笑的？
也就只有没被马太守破身这一件事了。
那又怎么样？她侥幸躲过了这次，现在是好模好样儿觉得自己可以与众不同地站在这里，别是这一回瞎猫碰到死耗子她就真以为可以这样“卖艺不卖身”地下去了吧？
太天真了。
绯颜瞧不起地冷笑，把踮着的脚放平了，还松了松身子，似乎与乔大小姐一般高是件很不耻的事儿。
她的身高在女子之中已经算是高挑的了，却依然比眼前这个瘦削远看似不怎高的乔锦凤还是矮了一截。
脸蛋和身段是比不过，这一点她承认。
不过，人的本事可不在身段和脸蛋上。
“切！傻大个子！敢在姑姑这里猖狂，活够了的是你吧？！”绯颜低低地骂了一句，然后再度扬起手来就往下拍。
“呼！”
掌风不善。
屋子里其他的姑娘带仆人反射性地打了个哆闭了个眼。
香玉坊的人谁都知道，牡丹花绯颜的祖父是武状元出身，曾官拜大将军，其子孙后代都以武为傲，男女老少都习得几把刷子。
绯颜因又是家里的庶出，为人高傲不服输，所以更在练武上下过苦功是家里的佼佼者。
她不光是她家的佼佼者，就是一般的武夫都不是她的对手，更别提是不会武的人。
绯颜出手历来稳准狠，坊里除了坊主谁也不敢轻易地招惹她。
这下，乔锦凤这个巴掌是挨着了，半张脸准得肿上个十天半个月都不见得能好，屋里所有人都这么认为，一个深闺大小姐，从小到大被呵护地恐怕连蚊子都叮不到这回惨了。
“马太守义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