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遗憾,要打断你的仪式了。”
郁郁葱葱的林子里,正在小心翼翼安置树苗的年轻男子惊愕的转过头,迎面撞上的,是一张痛苦的脸。
“她,去世了。”
对于年仅十八岁,刚刚来到这片土地上的杨宇,她可能只是一个抽象的代称。但对于王如山,乃至沙海这一地区土生土长几十万人来讲,她就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全部。
在快马疾驰的路上,杨宇不经意间看到身前这个高大的男子,眼角边流下了几颗晶莹的光。
紧邻沙海镇的一处简陋的小屋子,里面躺着一个面容慈蔼的老人,她轻轻的闭着眼,好像刚刚睡着了一样。老人的床边蹲着一个男人,他紧紧的抓住老人的左手,生怕她逃走似的。
直到王如松走的已经很近了,那个男人才察觉到,刚准备起身,突然好像意识到什么,连忙扭过头对一旁的医生说到:
“我握了这么久,她的手还是热的,是不是……”
此话一出,杨宇明显能感觉到整个屋子里都扬起了期盼。就连一向站的笔直的王如松都颤抖了起来。
医生也丝毫不敢怠慢,尽管他已经下了确论。在另人窒息的沉默过后,他还是缓缓的摇了摇头。
那个蹲在地上的男人直接瘫坐了下来,被身后的王如松扶住。
“李叔,您还是休息一下吧。”
“没事的,如松,快去看看你奶奶吧,她的嘴里可是一直念叨着你呢。”
其余人都退出了这个房间,只剩下缓缓跪在地上的王如松。
“不需要镇子上的其他人吗。”
“她喜欢安静一点。”
“也是。”
天才蒙蒙亮,王如松已经抱着骨灰盒出了镇上的殡仪馆,李叔紧随其后。送葬队伍只有寥寥几人,杨宇不经感到一丝凄凉,他跟在队伍的最后面,却在踏出台阶时,看到了他永生难忘的一幕:
窄窄的道路旁站着两条参差不齐的队伍,一直漫延到杨宇目光所不及的地方,队伍中有上了年纪的老人,有稚气未脱的孩子,可不管是谁,都只是默默的站着,手中高举着大小不一的火光,把黑暗的天空点亮。
王如松看到眼前的景象,沉默了许久,重重的向人群鞠了一躬,然后一步步从人群中走过。杨宇跟在最后面,想把人群中的每一张脸看清,可他最后只看见了一张脸:蕴含着浓烈的痛苦,却又强忍住不哭,默默的目送着她走完这最后一程。
不知走了多久,人群渐渐消失在视野里,送葬队伍又回到了之前的几个人。太阳已经升起,前方一片坦途。
送葬队伍在中午之前,抵达了被当地人称为福泽的树林。
其余人都停在了原地,注视着王如松,王如松向前走了一步,然后小心翼翼的打开了骨灰盒,一阵风将正在倾倒的骨灰吹起,骨灰仿佛有灵魂一般,四处散落在一棵棵树下。
没有墓碑,没有棺材,甚至连骨灰盒都不过是暂时收纳她的场所,她如风一般降临到这片土地上,最终还是由风将她埋葬。
“八十年前,一个拿着手杖的女生走到这个镇子,那时黄沙漫天,气候极其恶劣。时不时还有猛兽出没。”
“所有人都以为她不会停留太久,可她就在小镇边上建了一座屋子,这一住就是八十年。”
“有人说她是魔法师,因为她拿着手杖,可没人见过她使用魔法,她像一个普通人一样,独自一人走遍了沙海地区的每一个角落,然后她把一棵树苗,埋到了风沙最严重的地方。”
“没人觉得那棵树苗能够存活,可是奇迹却发生了,在茫茫沙海之中,一棵树挺拔而起,没有一丝一毫的病态,仿佛它生来就长在沙里一样。”
“镇上一个德高望重的老人,颤颤巍巍的问她:姑娘,它叫什么名字啊?”
“胡杨。她笑了起来,笑的很开心,那是她漫漫八十年中种下的第一棵树。”
杨宇好像看见一个女孩站在一棵长得很高的树下,在她的身后,绿树成荫,沙漠退散,一些小动物,正在林间嬉戏。
“每一个来到沙海的人,都要种下一棵树,这是沙海不成文的规定。”杨宇猛然想起了王如松说的这句话。
“沙海还没有彻底退去,所以我们不会改名,终究有一天,胡杨树会生长在沙漠里的每一寸角落。”
“这一天,一定不会太远。”王如松收回看向远处沙漠的目光。将腰间的刀拔出,指向越来越近的嘶吼声。
“畜牲,这场葬礼不欢迎你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