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馒头，热乎乎的馒头！新鲜出笼，又大又软喽～”

　　许意站在馒头铺前深深的嗅了一口馒头飘出的香甜气味，狠狠的咽了口口水，摸了摸肚子，感觉腹中饥饿更深了几分。

　　看着摊主嫌弃的眼神，许意低下头去，移开目光，不再去看，倒不是怕了摊主，实在越看越饿！

　　“唉…！”

　　一声长叹，从许意嘴里悠悠发出……

　　如果只听这声叹息，不知道情的人，怕会以为是一位已年过花甲，垂垂老矣的智者正在感慨世事多坚，人生无常…

　　然而现实是，发出这声长叹的其实不过是一个十岁的娃娃…

　　…………

　　不过在许意看来，也许他感受不到哪些上了年纪的老者所经历过的岁月变迁，也感受不到那些老者所说的人世沧桑…

　　但是对于才十岁，就以度过多年乞丐生涯的许意来说，世态炎凉，人情冷暖，他早已尝了一遍。

　　都说穷人孩子早当家，而作为乞丐的许意更是有着远超同龄人的心性，而在小乞丐许意的爷爷病倒之后，更是让许意这份远超同龄人的心性完全的成熟了起来……

　　许意这两年心智上的变化，也只有带他长大的老乞丐都看在眼里。

　　对于这种变化，老乞丐除了感慨欣慰之外，便也只剩对这世道亲切的问候了……

　　………

　　找了一个离馒头铺不远的角落，许意两腿一摊，手脚发软靠坐了下来。

　　望着斜对面的馒头铺，许意思绪飘飞，不由的愁苦了起来……

　　“已经两天没有回去了，也不知道爷爷病的怎么样了？

　　会不会……其实去世了也不错，非自己狠心，实在这世道活着受罪，都活成这样了，也没什么好留恋人世的。

　　等到时候自己先把爷爷埋了，然后就去追随爷爷，最后两人在一起走！下辈子最好再也不来这人世间，人世真的不太好玩……

　　只是两日完全没讨到任何东西，怕是要让爷爷饿肚子走了……要是能吃口饱饭，再有口棺材那就完美，爷爷那也能走得舒服，睡得安稳些。

　　至于自己嘛，有张草席便好，也算有个安身的地方了。”

　　………

　　就在许意感叹人生悲苦，回忆不起一丝甜的时候！一只手伸到他的面前……

　　“呐，拿着”

　　许意看了看这个打断自己梦想的人，然后问道：

　　“给我的？”

　　对方看着许意有傻乎乎的模样，不由嗔道：

　　“不然呢？你这小乞丐不会饿傻了吧？快拿着，我还要去别的地方发呢。”

　　“谢谢，谢谢！！”

　　许意一把抓过馒头，嘴里道着谢，这才把饿了两天有点发散的神思给活泛了回来。

　　施舍之人可能觉着许意有些傻乎乎的，年纪又小，便从篮子里又拿了两个馒头递到许意面前。

　　许意见对方又给了自己两个馒头，便赶忙把手里的馒头，先放到自己脚边不知道缺了几个口的破碗里，然后才又接过两个馒头。

　　而等许意抬起头想感谢对方一句的时候，才发现对方已经去给别的乞丐分发馒头去了。

　　许意也只能在心里感谢对方了一句，便又低下头把馒头从新在碗中放好。

　　装好馒头，许意才站起身，稍微活动一下发麻的四肢和身躯，便开始环视起周围来。

　　此时许意才发现，原来自己四周正有好几个丫鬟打扮模样的小姑娘在给乞丐分发馒头，而刚刚给许意馒头的，估计也是其中的某一位了。

　　当许意目光继续往前延伸，便看到刚刚自己停留过的馒头铺钱，此时正停着一顶青色小轿，小轿的轿帘此时并未掀起，所以许意也看不清轿子里坐着什么样的人。

　　小轿整体青绿色，轿身也没有太多的花纹装饰，只是布帘的位置绣了几朵白云形状的花纹，而轿檐上挂着的流苏也只是普通木珠串链而成，整顶小轿显得朴素平常。

　　就在许意好奇盯着小轿，猜想到底是城里那位善人出来大发善心的时候，小轿青色得前帘，便被坐在轿中的人，用手慢慢地向左边掀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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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率先映入许意眼睑的是一双素白洁净的玉手，五根如玉般的手指修长笔直，此时正在轻轻掀弄着轿帘，当轿帘被玉手拨到一旁，便见一只穿着红色凤头靴的小脚率先踏出轿沿，随后整个人便走出了轿外。

　　许意看清对方模样后，不由感叹一声，自己早该想到是她……

　　眼下这年景，偶尔愿意做出善举的富人不多了，而愿意经常做出施舍行为的善人就更少了。

　　而许意能认识这女子，恰恰就是因为对方经常做些施舍的善举，许意刚刚好又是小乞丐，吃人家的馒头吃多了，也就认识了对方。

　　当然许意认识对方，对方却不认识许意，毕竟两人世界隔的有点远，许意也从没想过能和对方有什么交集。

　　许意只知道对方和自己一样姓许，是西城许府里的大小姐，其他再多的许意便不知道了，许意也从没打听过。

　　许意第一次见对方时，是在刚刚满九岁的时候，也就是去年的冬天的时候……

　　当时她也如现在这般站在一顶小轿前，只不过当时是一顶蓝色小轿。

　　当时的许意也如现在一般，站在角落看着她……

　　记得她那时身着火红色的的镶边金丝百褶小袄裙，袄身上用着金丝绣着小小福团的团案，随着袄衣由上到下，图案也是从小到大，直至布满整件衣裙。

　　火红色的袄裙，紧紧包裹着少女的娇躯，让本是温润如水，婀娜多姿的少女，却突显出几分如火的炙热气息来。

　　少女只是站在雪中，火红的裙摆拖曳在地面，盖住少女身下小小的一片洁白。那时的少女如同在一幅充满寂寥，清冷的纯净世界中，固执的嵌入了一抹属于自己的绚丽身影。

　　许青依就这样以纯白的世界为背景，以绚丽的自己为风景，狠狠的在许意心中刻画了一幅让他永世难忘的旷世之作来……

　　……………

　　许意摇了摇脑袋，从回忆中抽离了出来，然后轻呼出一口气来……

　　一年前那个冬天，她的出场方式实在是给了许意太大得震撼，让许意每每想起都一阵失神。

　　当然，许意知道自己并不是喜欢她，哪怕九岁许意再怎么成熟，喜欢距离当时的他还是太过遥远了，当然，喜欢距离现在十岁的他，同样还是遥远…许意只是对美的欣赏。

　　毕竟她本就美得惊心动魄，再加上当时大雪，天地白茫茫一片，而她又穿着一抹火红行走在这白色苍茫的天地之间，那种意境，让她的美貌和气质，近乎于妖，简直美的不讲道理……

　　今天又见到她，还是如以前一样美的不似人间之人，只是少了天地的景色的衬托，许意还是能稍稍阻挡对方的美貌……

　　确定是她在行善后，许意也就收回了目光。就是她在怎么好看，但对于十岁的许意来说，最重要的事还是让爷爷和自己先填饱肚子。

　　刚刚看她，也只是想确认谁是自己的恩人，然后记住对方的恩情。

　　虽然可能对方并不在乎，但是许意还是觉得，不能因为对方的不在乎，自己便也可以不在乎，如果对自己好的人都可以不在乎，那以后自己是不是会变成一个什么都不在乎的人？

　　那不就就是人们常说的狼心狗肺嘛？那不就是畜生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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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意吃完手里的馒头，稍微摸了一下肚子，总算是才感觉自己是又活了过来，虽然还是很饿，但是剩下的三个馒头是要带回去的，毕竟爷爷生病需要多吃点…

　　许意在原地又休息一会，感觉恢复了点力气。想着破庙里还有一个爷爷还在等着自己，便不再耽搁，怀抱着个破碗和碗里的馒头，往城外的破庙快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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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阳斜照，踩着落日的余晖，许意终于赶在日落之前回到这座他生活了三年的破庙。

　　“爷爷，我回来了。”许意并未走入庙中，而是走到了庙前便停了下来，然后就冲庙里喊道。

　　在许意话语刚刚停，庙里也是传来了声音。“听见了，咳，咳…你走了两天，今天再不回来，我都担心你出事了”

　　听着庙里传出的声音，许意松了一口气。听声音虽然沉闷沙哑，伴随着咳嗽和呼呼的喘息声。好像说话的人喉咙里压着一颗石子一样。只有大口大口的吸气才能满足肺部的需要。让人说不出的难受。

　　但是许意对这些都不在在乎，能出声，说明人还活着，只有人活着，那就一切都会好起来，只要人活着，自己在这个世界也还不是孤单的一个人，自己还是有牵挂的，也会有人牵挂自己！

　　许意一边开心的朝庙里走着，一边道：

　　“我能有什么事，一个十来岁的小娃娃，就是被人抓去杀了卖肉也没个二两，还不够人家麻烦的。

　　倒是您，算上今天我两日半没有回来了，你又行动不便，留给你的食物最多也只够两天，没出什么事吧。”

　　“你个小娃娃出去讨生活都没事，我个老叫花子能有什么事，虽然行动不太方便，但是也不算是不能动，照顾自己还是可以的。只是你一去两日多，有些担心你罢了。”老乞丐在庙中说道。

　　已经走进了庙里的许意，听着对方还算有些中气的声音，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看了一眼离开了两日多的破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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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破庙和许意离开时没什么变化。整个小庙本就不大，到处破破烂烂。地上除了平时许意和李老头用来煮些吃食的破烂锅碗瓢盆，也就角落剩下一些平时捡来烧火的茅草树枝了。

　　庙里供奉的泥塑神像也早已缺了大半个脑袋，供奉着的神仙许意不知道叫什么名号，也从没听别人提过，当然更别指望许意能从少了大半脑袋的神像上，认出来他到底是是哪路神仙…

　　小庙也不知道那年断了香火，整个小庙年久失修，显的愈发的破败矮小，屋顶上的许多瓦片也早已在风吹日晒中崩裂，虽说没到夜能观星的地步，却也差不了多少。

　　破庙的窗户破败不堪，早烂的只剩下窗框，两扇大门也是斜靠在墙上，油漆也在岁月风雨中侵蚀的看不出它本来的颜色，如同这座破庙一般，只剩下让人压抑的灰黑一片…

　　………

　　许意匆匆打量完离开两日的小庙，便对着角落躺靠在茅草堆上的老乞丐说道：

　　“最近世道不好，除了那些个贪官污吏，也就剩土豪乡绅的日子好过一些了。

　　平常人家在这样的年岁里本就艰难，自己能囫囵自己也就不错了，那里还能对他人施以援手。

　　高门大户虽不说个个都是敲骨吸髓之辈，但愿意行善积德也没几家。我兜兜转转几日也没讨到什么吃食，今日要不是遇到许家小姐行善，怕是也回不来的。”

　　老乞丐听着许意说着城里的事情，点了点头，又想起这几日过路人的言语，不由的叹气道：

　　“唉，世道艰难啊……

　　听这几日路过庙里的难民说，江南河道又发了大水，决了河堤。

　　也不知道会淹了多少穷苦百姓，又会有多少人要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这世道何时是个头呀…”

　　许意听到老乞丐悲天悯人的话语，却没什么太大的感触，在许意看来，自己都活成这幅鬼样，那还有心思管别人。

　　许意虽心善，但只是对于自己认可的人而已，只有身边的人才是最重要的！黎明百姓，忧国忧民？那是皇帝和朝堂上那些高官宰相该操心的事，和他个小毛孩没有半文钱干系，他都快饿死了……

　　当然了，这些话他是不敢说出来的，老乞丐年轻时读过几年圣人之道，也阔绰过几年，所以有些心善。

　　只是后来好像出了些事，家道中落，兜兜转转的过了半生，也不知怎么就变成乞丐模样，但年轻时读书养成的几分善良性子却是没有丢掉。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善良性格，后来在遇到了尚在襁褓之中的许意时，才没让他活活饿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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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老乞丐说，是他在五十一岁时捡到的许意，当时已经做了十多年乞丐的老乞丐也是从江南怀灵城逃难到许安城。路过这间破庙的时候天色已晚，也就打算在这破庙过上一夜。

　　谁知进庙便看见被放在供台的许意…

　　老乞丐一开始并不打算收养许意，他自己都是乞丐，更别说养个孩子了。

　　他在庙中等了几天，想着许意父母说不定会后悔，毕竟自己的亲骨肉，也许会回心转意回来找孩子，到时候还了孩子自然皆大欢喜。

　　可是越等心里便越明白，没有那个父母会无缘无故的抛弃自己的孩子，既然他们选择抛弃，也就说明他们当时确实应该有自己的苦衷，也就说明不会回转回来找孩子了。

　　知道许意父母是真心弃下孩子不顾后，老乞丐却是真的犯了难。

　　他年轻时倒有过相好，但却从来没留下过一儿半女过。自然也就没有养孩子的经验，再说了，一个老乞丐，拿什么养孩子？自己都是有一顿没一顿的，到时候难道让他和自己一样乞讨不成。

　　但是就此撒手不管，老乞丐也是怎么也做不出来，万般无奈之下，老乞丐当时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好在许意从小不爱哭闹，倒让人省心不少。而且在他襁褓之中裹着一个荷包，荷包里大概有个几十两的银子，老乞丐之后便使这银子在城里租了个单间小园，慢慢带着许意也就算安稳下来了。

　　安稳下来之后，老乞丐也知道这银子总会有花完的一天，便打算弄个生计，想来想去也只能想到支个帮人写字写家书的摊子，实在是别的本事没有…

　　虽说穷读书，穷读书，但是也不是每个穷人都能读书的，大多数穷人还是不识字的，所以读书写字也算门手艺！

　　事情定下来之后，也就不再多想，忙活了几天，靠着那点银子，摊子很快也就支了起来。

　　就这样磕磕绊绊过了七八年，倒也算安稳，有时出摊老乞丐会带上许意一起去，如果没生意，老乞丐便会抽空教许意认字写字，几年下来，许意基本大字也都认全了。

　　老乞丐的摊子基本上挣不了什么钱，也就勉勉强强刚刚好够养活两人，偶尔还要从当初许意的贴身几十两银钱中扣点出来，接济一下，就这样日子虽然拮据，但也在凑活着慢慢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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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俗话说得好，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要你倒霉，跑都跑不了。

　　老乞丐支摊子的这片街面，一直收摊位费的小帮会，最近却是被另一伙帮会给收拾了。

　　这伙刚刚接管这片地界的小帮会当然也要收摊位保护费，不然别人打死打活是为了什么。

　　可是倒霉的就是他们不懂斩草要除根的道理，给第一伙帮会跑了不少人，这也给自己埋下了隐患。

　　当然，残兵败将不能言勇，你让他们找这伙打败他们的血拼，那是万万不敢，但是抽冷子，下黑手，那是一个比一个都脏。

　　有天就给他们瞅着个机会，他们乘对方只有几个人在收摊位费的时候动了手…

　　而那倒霉的摊位自然就就是老乞丐得了…

　　谁赢谁输许意不知道，但是老乞丐差点被连累死，许意是知道的。

　　摊子被两伙人在争斗中砸了不说，老乞丐头也破了，右手也被砸断，脚也被不知道是谁给踹跛了，好在那日出摊许意没跟着去。不然怕是一通乱战，许意小命都不知丧在谁手。

　　………

　　当时老乞丐是被人抬着回来的，许意也不知道来人是谁，对方也只是把人往床上一放，然后便走了，一句话也没给许意说的机会。

　　许意无奈之下，也只能先去找了隔壁的婶子请了个大夫给老乞丐看伤。

　　最后大夫来了两趟，人倒是救回来了，但是断了得手脚，再也不可能恢复如初，至于写字，那就不要再想了，所以摊子也摆不成了，这下本就紧巴巴的日子彻底的过不下去了。

　　为了给老乞丐治伤，许意把家里银钱基本花的差不多了，在老李头完全养好伤之后，二人甚至连租金都付不起，自然也就被赶了出来。

　　万般无奈之下老乞丐才又想起来当初那个破庙，两人兜转转了一圈，便又不得不回到两人相遇的地方……

　　老乞丐也次变回当初的老乞丐。只是当初襁褓中的婴儿变成了十来岁的孩童……或者是十来岁的小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