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终别
“好了，你先吃点东西。那些个破烂事那是我们能操心的。
还是先想想以后怎么办吧，这鬼世道，是真的不让人活了。忙活了这么久就要了几个馒头”
许意停下回忆，端着装着馒头的破碗，朝着老乞丐方向边走边说道。
老乞丐听了许意的话也是苦一声，然后说道：
“呵呵，也是呀，天下的事那轮到我一乞丐忧心，我连我孙儿下顿饱饭都没什法子。却还在这忧国忧民。说出去怕是别人大牙都要笑掉喽。”
听着老乞丐话语里的自嘲与无奈。许意也不知道如何劝解。老乞丐生病已经有段时间了，身体因为缺医少药加上年岁太大，已是极限。实在是不适合再讨论这些引动心底郁气的话题。
许意怕老乞丐又在乱想，便故意半撒娇半抱怨的说道：
“好了，好了…说那么多干嘛。就凭您能把您最可爱孙子拉扯这么大，那对我来说您就已经有天大的本事了！换成谁来能教出我这么可爱的，您说是不是？
您也饿了半天，我去给您弄吃的。你这年龄大了，胃不好，我去装碗清水，等会把馒头掰碎了放水里煮点面糊糊给您喝。”
老乞丐听着许意故意自吹自擂，也不自觉大笑道：
“哈哈，也对！我家意儿确实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骄傲，谁也比不了！”
……
老乞丐也知道许意怕他多想，但却不怎么在意，他活到头了，这些事早就看开了。
那里是什么忧国忧民，这破事，轮不到他来，他也不够资格。
刚刚只是突然之间感慨世道艰难，自己如果故去，意儿该怎么办才好……
意儿太懂事，但是就是懂事的让人心疼。
从捡到他起，两人便相依为命，从小他就不怎么哭闹，也不会像别家孩子一样会缠着父母要这要那。
自己偶尔给他买个糖葫芦，他还满嘴的抱怨，说自己乱花钱，现在想起意儿嘟嘴抱怨的小大人模样，老乞丐都会开心的笑起来……
……
意儿是他的骄傲！也是他心灵的依靠，许意成长的过程里，这个幼儿其实在慰籍陪伴自己这颗年老孤独的心…
………
爷孙吃完半稀不干的糊糊，也算混了一个半饱，老乞丐年老体弱，胃口被来就不好，再加上这糊糊本就没盐没油，喝了半碗他也就停口了。
许意再三确认老乞丐不吃之后，剩下的面糊也就全进了自己的小肚子。
……
收拾完破锅烂碗，天色也黑了下来，晚上还是早早休息，不要在破庙外乱跑的好，许意在收拾利索之后，也就早早的躺在老乞丐旁边的茅草堆上。
……
屋内漆黑一片连个豆油小灯也没有，爷孙谁也没有说话，都是静默无声。不知都在想什么，也似是都睡了过去…
“咕嘟～”
一声突兀响动，却打破了小庙无声的黑暗。
“意儿又饿了？”
“没有呀，刚刚吃完哪能这么快又饿，这是肚子里…肚子里…”
许意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好话来糊弄老乞丐，也只好摸着肚皮不在吭声。
“呵呵，我还能不知道嘛，你这个年岁，本就是长身体的时候，这一点点面糊糊那够你吃的，连个半饱都算不上，再说也不知道你这两天在城里吃了东西没有，也怪我没用，还要靠你个十来岁的奶娃子来乞讨养活…”
老乞丐有些自责的说道。
许意现在最听不得老乞丐说这些话，赶忙争辩着道：
“才没有！爷爷是最好的，没有您我早死在这庙里了，骨头都可能烂的找不到了，要是没有您哪来的我？
再说养儿防老，孙儿也是儿！您养我小，我养您老！
您不要多想，明天我再去城里，一定能讨到更多的吃食！”
听着许意有些着急的声音，老乞丐明白他是怕自己自责多想，也就不在接话。只是心中暗叹一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许意没听到老乞丐接话，知道老乞丐又在自责，但是爷爷心思又那里是他三言两语能劝解的了的。
当下只能忍着肚子里的饥饿，不在说话，只是想着明天该去哪里多讨些吃的。
想着想着，迷迷糊糊之间也就睡着了……
……
等许意醒来，已是天光大亮，听着屋前屋后风声鸟鸣，许意拍了拍自己的小脸蛋，准备为了新一天伙食忙碌起来。
睡在一旁的老乞丐这会已经醒了，正睁着眼睛看着屋顶，怔怔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老乞丐听见许意拍脸的啪啪声，惊醒着回过神来，接着转过脸对着许意笑道：“醒了？”
许意闻言，“嗯”了一声，接着又出声道：
“我去接点水，剩下的一个半馒头等会再给您煮半个。
剩下还有一个就留您今天晚些再吃，我给您煮好馒头，便就去城里乞讨，您自己照顾好自己。
今天我一定能讨到好东西，您等我回来。”
听着许意的话，老乞丐没有说话，只是笑着点了点头，然后看着许意在忙忙碌碌的折腾早饭。
……
说是早饭其实也就喝了个水饱，许意在稍微收拾了一下就准备和老乞丐告别，心里暗暗给自己打气，今天一定要想办法弄点吃的回来，不然两人真的就要饿死了。
尤其老乞丐还有病在身，身体欠佳。自己真怕下次站在庙前喊着“我回了”的时候，再也没有人给他答复。
……
许意每一次出去乞讨他都明白，临行前看的老乞丐可能也是这辈子最后的一眼，但他也无能无力。
从小他就明白生活不会因为任何人的意志而暂停，它只会压迫着你前进再前进，当你走不动而倒在半途，它只会狠狠的从你身上碾压过去，把你压的粉身碎骨。
有些人活得精彩，可能还会存留在别人的记忆一段时间。而大多数人都会和平凡的普通人一样，在死去的那一刻，便要沉归尘土归土，飘散在这天地之间，再也不会有人知道原来这世界上曾经还存在这么样的一个人！
……
当然许意倒是没有什么好自怜自哀，比他过的惨的多了去了，生活不还是要继续？他一直都在的面对生活。
……
许意站在门口，看着老乞丐道：“那我走了，您一定要等我回来，这次我一定能弄到好吃的！”
老乞丐摊在茅草堆上，看着站在门口的许意，突然抬起左手朝许意招了招，然后笑着说道：“意儿过来，再让爷爷好好看看你，最近一直忙着照顾我，我都好长时间没有好好看过你了。”
许意抿着嘴巴，看了老乞丐好一会才走了过去。
半跪在老乞丐面面前，许意把头顶凑到老乞丐的左手掌心，好让他能像小时候一样摸着自己的头。
老乞丐的手粗糙不堪，已经六十的高龄让他的手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那满是裂纹的虎口，也是向许意说明老乞丐经历了多少生活的困苦与磨难。
但就是这样不甚好看的大手，在放在许意的头顶时，仿佛能将整个世界都隔绝在外，包裹着许意的只有深深的安心与宁静……
老乞丐摸着许意头顶，然后轻轻的揉了一揉，细细的感受了一下，才喃喃道：
“都长这么大了，刚刚捡到了你的时候也就比我手臂长不了多少。
那时候的你就和现在一样可爱，白白胖胖的，不哭也不闹，看见我在瞧你，你还朝我嘟着小嘴笑，笑得我呀，也不不自觉跟着你笑。
真是个讨人喜欢的娃娃，也不知道你父母到底有什么苦衷才舍得丢弃你的。
好在这么好的娃娃还让我给捡了回来，嘿嘿，老天也算最后待我不薄了，可就是苦了你了，要跟着我这个糟老头受罪。”
许意听着老人的有些感慨的话语，不由的赶忙说道：
“才不苦呢！能遇到爷爷也是我这辈子最好的事！爷爷给我起了好听的名字，爷爷还把我养这么大，还教会我读书写字，别人爷爷都不会呢！我觉得很开心，一点都不苦！”
看在一本正经小大人模样的许意，老乞丐不由笑了起来……越笑声音越大，笑得脸色都红润了几分！
左手在许意头上又揉了揉，然后大声说道：
“哈哈～是爷爷说错话了，意儿不觉得苦，爷爷也不觉得苦，你就是老天赐给我的乖孙子！
行了，你去吧，把馒头也带着。爷爷年纪大了，不需要这个馒头了，你吃饱了才好去乞讨，才能带着好吃的赶回来看爷爷…”
听见老乞丐要把最后一个馒头让给他，许意摇头不同意道：
“我才不要！您生病就该多吃东西，我是小孩，吃了一点点东西就吃饱了。再说了，等到了城里，讨到了吃食，我就有吃的了。”
许意当然不肯拿那最后一个馒头，老乞丐身体本就不好，这几天脸色愈发的差。
他又不能多动，自己还可以到城里乞讨碰碰运气，他只能在这破庙里等着自己，连乞讨的机会都没有，自己再把最后一个馒头拿走，老乞丐怕是不可能在撑到自己回来。
许意爬了起来，也不给老乞丐在说话的机会，就急急道：“我走了，你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一定等我回来！”
……
许意说完就要跑出破庙，可刚刚到了门口，老乞丐的声音就又传了过来。
“意儿，以后自己遇事要万分小心，多想多思，与人处事，不可一味对人真心，也不可抱什么坏心思。
对你和善之人要知恩图报，对你起了坏心思的人，你也要万分小心，能避就就避，实在避不开，千万不可留手。
千万切记，保持本心，无愧于人，更也要无愧与己！”
许意站在庙外，听着老乞丐有些关切的告诫，感受着老乞丐话里的拳拳爱护之意，不由的红了眼睛。
他知道老乞丐这好似遗言的教导是什么意思，老乞丐是怕他等不到自己回来，也怕他在不说出口也就再也没机会对自己说了。
他放心不下自己，就如同自己担心他一样！
但是生活不会被任何人的情绪左右，它只会被人的行动而改变！
许意抹了抹眼泪，吸了一下鼻子，然后朝许安城的方向跑去……
爷爷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