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人问我,遗憾是什么,我想,所谓遗憾,因该就是:
美好的事物用来期待便好,如果轻易得到,人生便没有了意义!
想去的地方不必全然都去,要给生命留点儿空白,留点儿遐想,在忙里偷闲的时候憧憬,胡思乱想,否则,生活便只剩下一地鸡毛!
人们都害怕生活充满痛苦,但生活也不能全然没有痛苦,否则,痛苦多了,生活难免失去信心,没有痛苦,便又不能使人产生愉悦。
……
我生命中停留最为短暂的亲人大抵要数我的曾祖母了罢!同时,她也是我向旁人提及为数最少的一位亲人,但是偏偏她在我记忆中留下的故事最为深刻,这也许就应了那句老话:物以稀为贵吧!
这个比喻似乎有些不为妥当。
关于我的曾祖母,她在我的记忆中可以用四个词语来形容:弱小、善良、爱美、可怜。
曾祖父上了一定年纪以后,愈加对烟酒爱不释手,尤其是酒,酒在他的心里像命一样重要,离不得,缺不得。
他喝酒从没有一个度,一个人也能喝,一群人也能喝,白天喝,晚上喝,日日都在喝,在家喝,在外喝,有时喝的不省人事,便在大路旁席地而睡,家里人不是在寻他,便是在寻他的路上。
最严重的是,他不仅仅滥酒这么简单。
在那个年代,对于一些十分强势的男人来说,似乎“能打”两个字便是体现一个男人厉害的代名词,所以,曾祖父最有代表性的特点便是——“打人”,打仗的时候“打敌人”,战争结束后便“打老婆”,老婆生了孩子便开始“打孩子”……
常有人背地里开玩笑说:再怎么能打,也不可能打一辈子的,等他上了年纪,骨头不硬了,想打也打不起来的。
所以我总是盼着他快些变老,因为我爱祖父,爱曾祖母,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他早点变老。
我以为随着年岁增长,曾祖父的“棱角”会被磨平一些,性子也能变得温和一些,不曾想,他不但没有因为年纪的增加变得收敛,脾气反倒变得更加暴躁,有时酒喝多了,麻痹了神经,打曾祖母的死手下的更重了,当然,祖父永远也少不了他的一顿好打。
曾祖母比曾祖父年长几岁,身体本就不好,禁不起他的一番折腾,于是,在兄弟姐妹的商量下决定,把曾祖父和曾祖母强行分开居住,曾祖母归祖父照管,曾祖父在剩下的兄弟姐妹之间轮着照管。
本着如此明智的决定,曾祖母的生活才开始得以安宁。
那时的我还没上学前班(今天所谓的幼儿园),也就四五岁左右的样子,从小家里就不富裕,虽然也不至于有了上顿没有下顿的程度,加上我自小体弱多病,苛刻的生活条件下,我明显比旁的孩子瘦弱,用今天的话来说便是——营养不良。
出于下策,家里人便把我安排在同样弱小的曾祖母身边,一来曾祖母腿脚不利索,不便外出,可以照看一二,二来也好给她做个伴,解解闷,重要的是我那动不动就大病一场的脾性,少则一个星期,多则十天半个月,所以不外出便是对我最大的爱护。
家里没有一个吃闲饭的人,父亲每年春节以后总要出远门的,所以在我小时候的记忆里,他留给我的总是数不完的背影,高大,落寞。而今天的我也同样把背影留给他,或许,他现在大抵能懂我那时看他离去的心情吧!
扯远了。
那时候,家里没有一个吃闲饭的人,父亲要远出,祖父祖母每天也要外出做工,虽然不知道做些什么,但是他们总是早出晚归,每次归家总要带着一袭厚厚的泥土,哥哥比我大两岁,生性调皮捣蛋,为了防止他在家里生事,总要把他带着一起外出的,他的性子并不适合待在家里。
于是,偌大的房子便属于我和曾祖母两个人。
我们家院子门口有一棵很大很大的梧桐树,听祖父说,若按年轮算,祖父还得叫它一声爷爷。
那我岂不是要叫他高祖父,想想就很有趣。
仔细想想,估摸着也有十年再也找不见那样的梧桐树了。
它和悬铃木长得极像,《诗经》里就曾写到:凤凰鸣矣,于彼高岗。梧桐生矣,于彼朝阳。它的树干翠绿,光滑,叶子极有特点,叶片硕大,呈现心的形状,掌状有3到5道深深的裂片,裂片呈现三角形,裂片周围的线条柔和,夏天的时候,它的叶片绿的十分浓烈,像一张张撑开的小伞,能挡住炎炎烈日,树下满是斑驳的树影,乍眼一看,壮观极了!
梧桐是树中翘楚,尤其受到古代文人雅客的青睐,它是白居易《长恨歌》里的夜雨梧桐,叶落时的梧桐,也是南唐后主李煜笔下的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的梧桐,它还是李清照《声声慢》里梧桐更兼细雨的梧桐。
关于梧桐,我有一句特别喜爱的诗:梧桐一叶落,天下尽知秋。在我心里,它早已不是一种树,而是一种美丽和忧伤的象征,尤其多年以后,当我亲眼见证它在木匠锋利的电锯下静静躺倒,永远不再翠绿那一刻起,我的内心仿佛也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哀伤,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
多年以后,每到秋冬,它一如既往如泉水般向我的梦境纷至沓来,我的梦境也随之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哀愁,久久不肯散去。
或许,留在我梦里的,不只是那一棵梧桐树,还有那一堵堵伴随着声声“121,121,起……”被工人们推倒,瓦解的草房子,然而,它们也只能出现在我小小的梦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