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山人面的气息愈发强大,不动之间,却给人一种如山如海,难以抵抗的威势。
而在它吐出血光的瞬间,那光芒就掠至景楠近前,化成一只五指摊开的巨大手掌,罩在头顶,投下一大片阴影。
轰鸣声中,血色手掌落下,五指收拢,欲要把景楠握在掌心,拘禁在原地。
几乎就在同时,景楠眼中亮光闪烁,血月溜溜转动,他抬起头,直视即将罩住头顶的阴影,就像蝼蚁仰望天穹。
他神色淡漠,胭脂剑剑尖颤动,亮起一抹清冷寒光,凝成匹练陡然向上冲起。
嗤的一声轻响,血色手掌自掌心始,无数细小裂隙蔓延,然后一阵劲风席卷过后,彻底崩解,碎成光点飘散。
寒光嗡鸣,撕裂阴影,绽开一线光明,那光芒去势不不停,在锐啸声中,撞向肉山人面。
蔓开的尘雾遮掩了人面的神情,却挡不出那叫人遍体生寒的诡异笑声,笑声回响在溶洞内,充斥景楠脑中,刺耳难听。
笑声中,蕴藏疯狂意志,强势轰入景楠脑中心中,每一次轰击,都似高手出掌出剑,打得他心神铁壁剧颤,发出隆隆响声,近乎要解体。
体内,传出咚咚闷响。
景楠运转截经,吐出一口鲜血,殷红血色还未落地,心神之力砰然爆发,恍如山岳落下,将笑声中散发的混乱意志,镇压在心底。
他的身影渐渐淡化,融入寒光中,掀起雷鸣轰隆作响,威势相较方才,更加凌厉凶猛。
寒光犁过大地,逼得尘雾分向两边,与肉山碰撞在一起。
瞬时,耀眼光芒爆发,恐怖气劲激荡,向着八方席卷。
一击过后,景楠身子乘着气浪喷涌,向后疾退,大口咳血,体外锐利劲风缠绕,卷起周身碎石,绞碎成粉,飘飘洒洒漫向四周。
十数丈后,他停下脚步,神色显得更加凝重,没有选择斩出下一剑。
就在景楠上一剑刺中的同时,心神感知到冥冥中与肉山人面建立了一种隐秘的联系。
对面,尘雾散尽,显出青绿鳞甲龟裂开大片裂隙的肉山人面。
嗤嗤破碎声响起,鳞甲碎开,而后暗红血肉轰声炸开,青绿混着暗红,化成灰烬飞散。
景楠挥袖拭去嘴角血迹,心里咯噔一声:“越是想,越觉得它的目的不仅是借我之手统一意志,难不成,这家伙也是在馋我身子?”
其眼眸中闪现一抹疑色,仔细想想,这种情况不无可能,肉山的目的是彻底摆脱束缚,而能够想到的最佳抉择,自然是将精神意志自无法移动的肉山置换到能自由活动的鲜活肉体。
景楠想到这层,又联想到刚穿越进这方世界的一些经历,不免嘴角抽了抽,觉得历史即将再次重演。
同一瞬间,如同是在呼应他的猜测,肉山急剧震动,旋即彻底崩解粉碎,其当中的人面竟在此刻彻底摆脱肉山约束,向上一跃,浮在半空中,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景楠。
人面眼中闪过嘲弄笑意,红光流动,口中接连诵念古老音节,连成一串咒语。
随着咒语诵念完整,人面神色也变得虔诚,不复先前的凶戾。
尘雾凝滞,溶洞内骤然静默下来。
景楠双瞳殷红似血,缓缓抬起胭脂剑,剑身泛起森林寒光,剑尖斜指人面,挑衅道:“再来!”
他手中剑,寒光吞吐,明亮到极致,照破幽暗,随着剑身翻转,光芒转而内敛,似下一息,就会在其出剑的瞬间,猛烈爆发。
景楠眯着眼,气脉内,真气真气不停转动,催动气血滚滚翻涌,凝成气力蓄积剑中,以保这一剑,不论是锐利气势,还是速度气力,对比方才都提升至巅峰。
就在他鼓足气劲之际,人面口中发出一声清啸,恰好最后一个音阶念诵完毕。
随着咒语落下,停滞的尘雾重新涌动,化成一圈又一圈涟漪晃荡。
涟漪中心,景楠暗叫“不好”,心神警兆频响,预示着凶险降临。
还未等他蓄力一剑挥出,就听人面嗤笑:“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有了上次的经验,景楠推断人面是在故意激怒他,或是拖延时间,所以没有接过话茬,而是直接剑身上撩,凝练到极点的寒光爆发,聚成月弧,斩向悬在涟漪之上的人面。
人面眼中虔诚淡去,眼神漠然,从上往下俯瞰着景楠,并未驱使手段,拦截这一剑,或者说,它从最开始,就在等待景楠斩出这一击,瞬息间,只见月弧斩中人面,竟如同劈中一道幻影,自眉心上下透过,没入石壁当中。
这变故,是景楠没想到的,依照他的猜想,人面会生成肉盾挡下寒光,或是爆碎,到那时,不管是哪种结果,他都能稳稳占据先机,再行决断。
可此时此刻,出乎意料的第三种结果,反而有些打乱了他后续的连招。
空气沉寂数息后,溶洞晃动,剧烈的震感以人面和景楠为中点,晃荡开来。
上方,人面忽的爆开,血肉在寒光中化为血雾,飘荡开。
一切,似回到了景楠之前的推断,实则不然。
血雾中,两道红光脱离肉身拘束,融为一道,如火燃烧,烧的空气嗤嗤作响,一阵扭曲。
“又被算计了一次。”景楠紧皱眉头,意识到对方借他之手,斩脱约束精神意志的最后一重枷锁。
“接下来,要面对的,便是最棘手的一层了。”
景楠并未就此放弃,双指并起,轻轻拂过剑身,借着这个动作,悄然斩掉影响决断的一切杂念。
剑身寒光如水流淌,在颤鸣声中荡漾,和景楠意念相合呼应。
“蝼蚁,难道你以为自己还有机会翻盘吗?”
脑海中,人面的讥笑声回荡着。
景楠默诵截经,神色没有太多变化,言语没有答复,心神没有丁点被对方影响的迹象,他亲身经历过,因此极为明白这种置换肉身的夺舍手段,有多诡异可怕,防不胜防。
然而,现今的他还活着,那个想要夺舍他的家伙,已经沦为增长修为的资粮。
唯一的问题是,面对相似的情景,他是仅能勉强支撑一段时间,还是能像那时般,反向吞噬对方?
景楠仰起头,瞳孔中倒映出倒影出宛若烛火摇曳的红光,心神感受到了强烈的威胁,生出种种不好的联想画面。
忽然,红光向内坍缩,凝成一点。
接着那一点猛地向下坠落,撕扯空气,声若雷鸣回荡,在这过程中,汇聚到极致的光点,形体渐渐拉长,化成一根细长的针。
光针针尖下方的景楠,感受着周围愈发沉重的压力,他心知是无法躲过这一击,当即眸光露出疯狂之意,不闪不躲,任由光针前一息悬浮空中,下一息红光一闪,便刺入眉心。
下个瞬间,景楠面色苍白,身躯僵在原地,止不住的剧烈颤抖,那光针并未在眉心留下一丁点的伤口,却真切的伤到了他的心神灵魂。
红光所化的光针,刚触及肌肤,便于顷刻间,融入体内。
随即,惊天轰鸣回荡,脚下土石崩裂,碎石四散飞溅。
景楠捂着头,神色扭曲,口中发出沉沉低吼。
狂暴的劲气,迸发开,掀起气浪,卷动尘雾化为气旋隆隆转动。
气旋中心,丝丝缕缕的血雾自景楠体内升腾而起,环绕周边,凝成人面,眸光凝视景楠,面上泛起诡笑,道:“小小蝼蚁真可笑,真当自己是天命之子,以为能挡住我?”
景楠强忍脑海中宛如烧红铁棍插入翻搅的剧痛,同样在观察着人面,心想:“人面肉山莫不是古秦时的修行者,或如虎穆般,贪心入此地,被困至今?难怪通晓夺舍之法。”
耳边,疯狂呓语夹杂嚎哭回荡,一股股混乱庞杂念头随之挥散,冲击景楠的心神。
好在有过类似经历的景楠,对精神之间的博弈交锋,已有成熟的经验。
头脑剧痛,像是要爆开。
景楠眉头紧蹙,微微低头,心神如绝巅剑客,以念头为掌,聚敛心神为剑,向着呓语迅捷一剑刺出。
叮的一声轻响,震得景楠头脑发昏,剑与呓语交锋,未能占据上风,只勉强撕裂一道口子,令耳旁噪音平息少许。
“徒劳的挣扎!”人面点评着,语声蕴含恐怖的精神威慑,拨动景楠心绪,试图让其心神露出空隙。
“聒噪。”景楠运足气力,竖起中指,鄙视道“上一个说这句话的家伙,已经变成我增强修为的养料了。”
面对景楠的故意挑衅,人面冷笑几声后,加大精神意志输出。
混乱的呓语组合,一波接一波,与景楠的心神之剑疯狂撞击,砰砰作响,接连不断的猛烈轰击,震得景楠身子倒退,喷出一大口鲜血。
鲜血滴答落地,景楠下意识的,想要调动炼神葫芦镇压对方。
心脏处,闪着玉白光泽的葫芦,在景楠心神勾引下,颤动几下,便没了动静。
“在消化完虎穆的心神以前,无法动用么!”
“只能硬撼了···”
一时间,他还奈何不了人面,可人面同样也没能拿下他。
“不过,从方才的攻势来看,它的精神实力要弱于当初的虎穆。”景楠心中暗自估算对比。
想到此,其念头一转,眸光紧盯人面,森寒无比。
二者数波交锋以后,心神之剑寸寸崩碎,呓语消歇。
未料到如此局面的人面,吃惊不已:“不可能。”
在它的预想里,景楠应该在支撑片刻过后,竭力倒下,到时这肉身就由它接替了。
想到景楠方才所述的语意,人面惊疑不定:“难道,他真的吞过和我类似的存在?”
其念头转动,对景楠的话信了几分,感到心惊,不过这并不影响它对景楠肉身的垂涎。
“是又如何?”
“不是又如何?”
“不过是巧得机缘的一介蝼蚁,天予之,当取之。”
人面心神动摇,悄然收起针对景楠的蔑视。
也就在这时,景楠心神凝聚,变作长剑骤然斩出。
此前,人面话中隐藏危机,意图让景楠心神显露空荡,再趁虚而入。
不料,反被景楠一句话影响,无形中种下念头,削弱意志。
“精神之间的大战,一句话,便是一场劫,稍有不慎,就会落入对方陷阱,从而魂死身灭。”
明悟这一点,景楠占据先机,心神化剑击出,与人面心神碰撞。
变化生于短短的一瞬,其体内传出轰鸣阵阵,心神之剑磨灭了一部分对方的精神意志,爆发出的劲力,席卷四方,寸寸扫过地面。
地面崩裂,卷起大片尘雾外涌。
弥散的尘雾中,掺杂着的血雾越来越多,缓慢凝聚成一道人影,立在景楠身前。
“你,很好,有意思。”意识到自身反被算计的人影,指着景楠说道“但是,一切都是徒劳。”
“真不知你是哪来的自信。”景楠骂了一句“彼其娘之!”
二者话音近乎同时落下。
胭脂剑陡然挥出,连成大片剑影从四面八方罩落。
在他出剑时,剑影已交织成网,网中心的正是人影。
“好剑!”人影冷笑“可,还是无用···”
重重剑影,充斥溶洞,人影自然是无处可逃,也未想过逃。
嗤嗤轻响声中,剑影携着澎湃劲力,将其切碎成无数小块。
仅余剩头颅还算完整的人面,吐出一句叫景楠心魄彻寒的话语:“终于成了····”
成了?
景楠眼角跳动,顿感不对,意识到他在算计对方的时候,人面也趁机完成了最后一步算计。
纵然局面有些许失控,也终究是没有崩盘。
人面闭眼微笑,头颅以及其他小块,重新化作小股血雾,如游蛇般,钻入景楠的后背。
噗嗤一声,衣衫碎成漫天粉屑,露出赤裸的上身。
其后背上,肌肉鼓胀,隆起一个大包。
景楠弓着身子,额头青筋鼓起,四肢五脏泛起前所未有的剧痛,只感肉身似要粉碎一般。
“莫要挣扎了,从你斩灭肉山的那一刹那,就注定后续所有的算计,所做的一切,都无济于事。”
“你融为我的一部分,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