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摩顿就在眼前。他说:“埃立克斯,你跑不了了,还不快跪地求饶?否则艾布纳将军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摩顿,为什么要当叛将?”
我爸爸举着激光枪,几寸宽的口径,直接对准摩顿的咽喉。
可是摩顿身旁身后,无数口径更大的激光枪也在瞄准我爸爸。
“啈,我就是看不惯你爬到老子的头上。”
“所以,你就要背叛萨顿星球,背叛克里曼老将军?”
“少废话,你死定了。”
其实,和摩顿一样为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突然倒戈,或者提前不做好任何准备,像鸵鸟把头插在沙子里,让眼睛什么都看不见,就可以自欺欺人地认为敌人不会到来,而敌人一来,又立刻抛开一切是非道义,屈膝投降的人,真是比比皆是,数不胜数。
看得多了,便不足为奇。
只是,不能连累一起出来侦查的十几个敢战士,在这里毫无意义地送命。
怎么办?
只能后撤。
可是撤到哪里去呢?
临时堡垒的后面,是一片巨大的水塘,在萨顿星球夜晚棕红色天幕的映衬下,显得格外阴森诡异。
这已经不是熟悉的家乡,这是敌人铁骑践踏下愈来愈恐怖绝望的鬼蜮。
我爸爸和这些敢战士都来自北方的沦陷区。他们不熟悉水战。
虽然阿酷儿星球的侵略者们也同样不熟悉,但他们毕竟此时人多势众。
家乡已经被敌人占领,从几年前开始,爸爸在政府正规军中带领敢战士们卷入声势浩大,轰轰烈烈的护国战争开始,他们就已经没有家了,也逐渐忘记自己曾经有过家。
更确切地说,我爸爸宁愿不知道自己还有家。
爱国而忘家,在普通人的眼里,究竟是对还是错呢?
很难公断。
只是,从走出家门的那一刻开始,我爸爸从此再没机会回到原来的故乡。
这时,敌人的火力已经展开,密集的子弹一排排扫射,霎时震耳欲聋,火光四溅。
我爸爸带领敢战士们从临时堡垒那锈迹斑斑的大铁墙下向后撤,而敌人还在步步紧逼。子弹打在钢铁的地面,激起穿透力极强的火星。后面就是水塘,已经无路可退。
在千钧一发的时刻,我爸爸听见身后一片划桨声。他回头一看,一艘渔船已经靠岸,上面跳下一个蜷曲长发的姑娘。她跑到他面前,拉着他的手,说:“埃立克斯将军,快上船,阿酷儿人诡计多端,再耽搁一会儿,你和战士们都会有危险!”
我爸爸来不及和她多说什么,带领大家一起上了船,这姑娘竟然知道临时堡垒的机关。她扳动旋钮,将堡垒和湖面之间的闸门徐徐关闭,阿酷儿人的激光弹再密集,刺刀再锋利,也被隔绝在闸门之内,发挥不了任何威慑力。
我爸爸借着船上的镭射灯光,认出是那个捡到他的羽毛笔,并给他送去鱼的姑娘。他问:“你怎么在这里?”
乔治安娜说:“我黄昏时到军营,知道你出去了,我帮战士们缝补了一会衣服,就过海边来收渔网。”
她接着说,她本来要返回去,可是听见枪声,又带了一些渔民的船折回来。
危急关头,一个民间的姑娘,竟然会如此大义凛然地帮助自己,我爸爸是万万没有想到的。
可是他怎么能让一个姑娘为他而冒这么大的风险呢?
“姑娘,你不顾自己的危险来救我们,我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才好。可是你身处险境,万一出问题,我如何向你的父母交代呢。”
“将军,我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民众,我的生死无关紧要。可是,你不能有事。没有你,军队就没有领导者,战士们由谁来指挥?我宁可自己死,也不会让阿酷儿的侵略者伤害到你。”
酋里斯市的渔民们就这样护送着我爸爸和他的敢战士们,安全地回到军队驻地。
摩顿的背叛,令大家感到义愤填膺,群情激昂。
如何平息军队的怒火?
其实还是要靠打胜仗。
现在已经回来,敌人不会想到后半夜,竟然会被重新集结起来的我方部队打反攻。
那么就可以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敢战士们戴好头盔,拿起步枪,对敌营发起突袭。
阿酷儿的侵略者们还在睡梦中,仓促应战,毫无准备,自然很快被击溃大败。
摩顿惊慌失措地跪在敌军将领艾布纳的脚下:
“艾布纳将军,我只有靠你了,你不能不管我呀!”
艾布纳手起刀落,将摩顿的脖子割断。
这就是这个叛徒的下场。
打不过我方的正规军,敌人的残兵败将在艾布纳的带领下,绕到后面,进入酋里斯市,抓住一些渔民作为要挟。其中就有乔治安娜。
她倔强地扭着头,不愿让阿酷儿人摆布。
“说!你和埃立克斯是什么关系?”
“我们是军民关系。”
“胡说!我们的侦察兵看见你到他的营盘去过好几次。”
敌人已经被我爸爸包围,被逼到一个悬崖边上。
“埃立克斯,你要是不想让她死,就命令你的部队马上撤回去,你一个人过来交换她。”
艾布纳一手揪着乔治安娜的头发,一手拿着短刀卡在她的脖颈上。
“埃立克斯将军,你不要上他的当啊!艾布纳老奸巨猾,你不能听他的!”
乔治安娜大声喊。
她虽然是很有力气的女人,但面对艾布纳的阿酷儿侵略者,还是寡不敌众,难以对抗。
如今,她作为人质,威胁到我爸爸的安危,她怎么能容许自己就这样被敌人利用?
我爸爸说:“姑娘,我不能让你为我而死,我一定要救下你!”
乔治安娜急了。
“埃立克斯将军,你别管我,你带兵上来,活捉艾布纳!”
说完,乔治安娜挣脱艾布纳的手,纵身跳下悬崖。
我方敢战士一拥而上,艾布纳束手就擒。
这个姑娘,仓促之间,我爸爸甚至都没问过她叫什么名字。
就这么不声不响地在他眼前消失了。
这是他从未遇见过的情景。
他和战士们在悬崖下面的山坡找了整整一夜。
天已经蒙蒙亮,我爸爸失望地和几个偏将准备回驻地。
这时,乔治安娜突然出现,除了衣裳有些凌乱,脸上有一两道擦伤的痕迹之外,她竟然毫发无损。
多么勇敢的女人。
其实不是她福大命大,而是她熟悉这里的地形。山山水水,一草一木,尽在她的掌握。这个悬崖虽然惊险,但她儿时到现在,已经不知在这里跑了多少遍,玩了多少天。
她只是挂在一个大树枝上,根本没有直接跌下去。
所以,我爸爸才会在悬崖下面找不到她的踪影。
表面看上去没事,可她走起路来腿还是有点跛。
她只有回家里养伤了。
我爸爸派最好的军医给她治疗调理。
不过一切到这里戛然而止。
因为我爸爸当时还在寻找家人。
如今,过去的一切都过去了。
我亲妈妈,在离开我们之后,一共嫁了两次人。
第二次,她嫁给我爸爸相邻一个军区司令员手下的营长。
那个司令员名叫约瑟夫,和我爸爸一样用兵如神,享有极高的威望,但有一个为人诟病的爱好,就是喜欢和下属的妻子在一起约会。
他知道我亲妈妈竟然改嫁给他手下的营长,怕我爸爸多心,赶紧给我爸爸写信,让他把我亲妈妈接回去。
言外之意,我和你前妻可没有任何关系。
多么讽刺。
所以过去的就不会再回来。
无论心里有多么恨,也终究是过去了。
难道让她回来,只是为了能成全自己的怨气,任由她听凭自己的发落吗?
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思来想去,我爸爸派人给她送去一笔钱。
表面上,是接济她现在的家庭生活;实际是因为她毕竟还是我们两兄弟的亲妈妈呀。
世间事,如此凌乱。
无法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可是,对不起的却是我的奶奶。
在最困难的时候,克里斯丁叔叔帮爸爸找到我们,又不能直接领我们到南方落脚。奶奶一再嘱咐克里斯丁叔叔,要对我爸爸说,让他好好为国家利益负责,不要因一个老太婆而终日挂念。
可以说,没有这样的母亲,就不会有这样的儿子。
人们也许会不理解。
但不一定做什么事都是需要得到一个被人人理解的结果。
每个人都要做自己想做的事。
完成自己给自己确定的使命。
固然爱惜名节应该像鸟儿爱惜羽毛一样。
但,做了就做了,无怨无悔才是自己给自己最好的交代和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