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枝头,寒风下一个黝黑的背影扛着一捆枯柴在一处窄窄的院落停下,放下一身疲惫。站在屋檐下轻轻的叩着窗户说到:过冬的柴码好了,羊圈里的草我又多打了两捆。良久没有应答,隔着黄纸糊的窗户只听到暗黑屋子里的人呼吸声。透过窗外的月光洒下来照在身上能看到,杜老三穿的单薄,呼吸急促,累的不轻,顿了一会说到:俺二嫂子身上有了,俺哥来信儿说过节估摸着不回来了,家里的事儿忙,走不开,给你安顿好,年前就不朝这来了!说罢扭头走了。屋里的人听到这,赶紧下床披着衣服,鞋都没来急穿,慌忙开门才发现人已经走远了,只看到远处一点黑影。柳嫂失望的倚在门上,眼中泛着泪光,在月光下显得凄冷又孤寂。最后携带痛苦和失望浓缩后的呻吟着……
鸡鸣声唤起了炊烟,炊烟爬出烟囱与寒冷的风在空中交融着,转眼间已入冬,寒风刺骨。村庄显得更加萧条悲凉,没了往日的嬉闹谩骂声,更多的是北风呼啸而过的声响,最近的天显得暗沉阴鹜,压的人透不过来气儿。老铁匠连着几天都到村口的老柿树下蹲着吧嗒吧嗒抽着旱烟,一边抽着一边叹息着,看向远方。盼望着能看到熟悉的身影。突然“呱呱”两声,一只乌鸦落在身后的老柿树顶端,对着老铁匠就呱呱叫,老铁匠起身抄起石块就往上砸,边砸边骂道,你这个该死的畜生滚远点!追撵着把乌鸦赶出村子。边走边骂道:哪来的野畜生大清早的寻晦气!说着右眼皮竟跳了起来,跳的老铁匠心里不安稳,赶紧急促的往家走。到家从墙上寻摸出一跟带半截线的针,扯着自己不安分的右眼皮狠狠的刺了下去,直到出现一抹鲜红的灼热液体,老铁匠满意的笑着把针插回原处。老话说,左眼跳财,右眼出灾。右眼跳动的时候,拿针放血破除灾。老铁匠一直没收到儿子的来信儿,眼看入冬了也不见回来,又想到当初杜老二的惨状,不由得心里发杵,担心儿子的状况。心里焦急,没睡过一个囫囵觉。不时的去杜家打探杜老大来信儿没。在村口也守了几日也没个音讯。心里忐忑不安。脸上的沟壑又添加了几道。村里除了风声就是他的叹息声。
第一场雪就这样下来,沉寂的村庄在笼罩一片白茫茫之中,天空灰蒙蒙地,雪地上仅有一串沉闷的脚步沿伸到杜家,原来是杜老大来信儿了,还捎带了老铁匠的希望,小半年没有音讯的儿子也寄回了一封信,说是年下不回来了,在那边一切都好,问家里的好诸如此类的话。老铁匠听着春儿读的信儿,眉头舒展开来,吧嗒吧嗒抽着旱烟怨到:这小畜生也不提前说,眼看快到日子了,这咋给人家回话。说着杜老大媳妇递过来一块布包说到:呐,牛儿给他媳妇带块料子,回头给那头备礼的时候给带着,还有一封信给他媳妇。老铁匠笑呵呵的接着,点点头。今天是老铁匠头一次见到春儿。看她身子敦实,看着就是好生养的。笑着瞅一眼春儿微挺得腰身对着杜老大媳妇说到:不小了哦,福气好哇。春儿穿着臃肿的棉袄下已然盖不微挺的肚子。闲唠一会老铁匠就带着东西出了杜家。风雪刮在粗糙的脸上如刀子一般。老铁匠现在已然顾不了这么多,顶着风雪往家赶,踌躇着想着如何跟老村长家说儿子没回来的话。
晚上杜老三挑着两个爆竹担,从十里外的高集走回来,在月光下的雪地更加明亮,脚踩在雪上发出有规律的咯吱咯吱的响着,鞋子湿透了也不觉得冷,担子里零散的爆竹在月光和雪的映射下显得格外红艳。以往村庄入冬后家家户户都会在家黏爆竹,铳烟花。当时比谁家做的好,花样多。妇女一般做前期工作:裁纸,扯筒,直筒,褙筒,用阔刀腰筒,就是些简单安全的工序。后面危险些的都交给男人们做:冲硝,磨硝,装土,上硝。钻孔,上引,结编。这些稍有差池都会出人命。临近年下劳动力用担子挑着出去售卖,大家四散开来,走的远卖好卖些,挣些钱过年富足些。这附近周边几个村子里的都有这套祖传的手艺。前些年发生意外,邻村里一户人家铳烟火的时候发生爆炸,一家子全炸死了,房子也被吞噬在大火里。场面非常惨烈。乡里直接禁止私自做爆竹,铳烟花,阔刀也陆续上交。有不少人偷着做爆竹,杜老三也是连续几年了,都是跑到十里开外的高集去卖点爆竹攒点私房钱。北风吹的耳朵生疼,感觉随时会掉下来,手插在袖筒里,时不时的捂一会耳朵。费力的躬着身子顶着风雪往前走,眼睛都睁不开。只凭感觉往前走。风雪声里竟夹杂着骡铃声,忽远忽近。不一会一个大手拍在杜老三肩膀上,猛的惊了杜老三“谁”。转头一看:“呦,这不是徐大善人,你咋回来了”。原来是村里有名的徐大善人赶着两头骡子驾着乌蓬车过来。骡铃在月光下格外耀眼,徐大善人招呼着杜老大说:风雪大,快上来,说着就要拉杜老三上去,杜老三把担子递过去,然后一跳歪坐在骡车边,从徐大善人手里接过套绳说到:我来给你赶着,你进车里暖和暖和,不远就到家了。说着甩起手里的藤条抽在骡子屁股上,两头骡子在风雪中肆意奔跑着。徐大善人是村东头的富户,家里有两只骡子马队,在北边给人拉货运货,跑的路程一般是固定的两条线,家里只有老母亲,和媳妇闺女。一年到头回来不了几次。他们家不喜和村里人打交道,不过谁有个难处开口找他准帮忙。年下会带着老母亲在门口给本村人分米,按人口分,一人一斗米,一家最多只分三斗。多了也没有,村里人都喊他徐大善人,对他很感激。要说他和杜老大比哪个富,这还真不好说,不过两人是谁也瞧不上谁。也没什么交集,几年也见不了一次面。
很快到了庄子上,杜老三谢过徐善人提着担子回到家,看到大嫂还在烧着火给他热饭,杜老三赶忙坐在灶前把湿透的破毛毡鞋放在火洞口烤着,两只脚冻的没了知觉,半举着对着火洞烤,裤腿也湿了大半。烤了好一会才觉得活过来了。大嫂笑道:这几天风雪大就别出去了,天怪冷的,你二嫂身子重,怕出岔子,家里不能缺人手。莫去了昂。杜老三憨笑道:不去了,不去了,大嫂你快回里屋吧,你身子也不好,一会拾得拾得。我把炭盆给你们端过去。说着接过大嫂递过来的红薯稀饭就着烤玉米面饼狼吞虎咽的吃起来。这边徐大善人回到家,脱下皮帽,徐善人的媳妇秀琴赶紧端来热茶,拿着掸子把徐善人身上的风雪掸下来。边说着:娘和毛头都歇下了。徐善人嗯了一声,秀琴蹲下把徐善人脚下皮袄下摆沾的雪水擦干,一抬头徐善人腰间的双鱼玉佩贴在脸上,是那样的冰冷,瞬间脸上的毛孔都收紧了。这块巴掌大的乳白色的玉佩是有些来历的,不知传了几代人,传到徐善人这,一直戴着,玉佩雕刻成双鱼站立向上跳跃式,双鱼背部靠着,鱼尾,鱼鳍互相发力向上跳跃,鱼嘴微张,鱼眼向上看,鱼鳞雕刻的栩栩如生,像是活的一样,鱼身温润圆滑,谁见到都夸这是一块好玉!雪又开始悉数着下个不停,寂静的夜晚只听到雪紧凑着下着。偶尔伴随着几声狗吠。秀琴搂着孩子在躺在床上,眼中满是空洞,听着外面簌簌的雪声,额头还有阵阵凉意,思绪还飘荡在那冰凉的玉佩之中。桐油随着燃烧冒出一阵阵黑烟,夹杂着跳跃的火星,散发出昏黄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