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队,这个村子应该荒废许久了吧?”孟圆望着车窗外一人高的杂草,感受着身下越来越颠簸的路,随口感慨了一句。
“金水村,2010年前后与附近三个村子合并,村民也已经全部从村中搬迁至吴圩镇居住,我们刚才见到的吴梅,她老家就是金水村的。”许戈一边开车一边侃侃而谈,说完还不忘斜睨了孟圆一眼,“你出来之前,也不做一点功课啊?”
孟圆回以一个尴尬而略带心虚的微笑。
说话间,陆地巡洋舰在一片略微平整的空地上停住了,从地上残存的痕迹以及场边竖立的半个生锈的篮筐可以认出这里原来是一个篮球场。
许戈下车后,很快蹲了下来,紧锁着眉头在地面上逡巡。孟圆紧接着也发现了:“呀,车辙!”
许戈“嗯”了一声:“车辙很新,应该是刚走不久。”他抬头望了望依旧灰蒙蒙的天空,“山中多雨,我们中午到吴圩镇的时候雨已经停了,不过从吴梅家屋檐上的积水来看,今天清晨应该下过一场小雨。”
他的视线又落在地面上的车辙印:“这辆车应该是下雨之后离开的。”
那段只剩半截的矮墙就在不远处,透过它能看到那栋原本是村民活动中心的二层小楼,以及小楼旁的老杨树。
“小孟。”他忽然沉声唤道。
孟圆被他沉重的语气所感染,也跟着紧张起来:“许队。”
“拔枪,上膛。”许戈目光沉沉地盯着前方的活动中心,“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
原本他还对宋展是否藏在这里怀有疑虑,现在……他只希望人还活着。
……
“许队,一楼已排查完毕,没有人。”
许戈握着枪慢慢地登上二楼,山风从豁开的墙洞中涌入,带来一阵如梦魇般的血腥味,他深吸一口气,耳边还回荡着孟圆的报告声。
他转过拐角,二楼的景象被他尽收眼底,就在走廊的尽头躺倒着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鲜血四散流淌,宛如蜿蜒的溪流。
许戈闭了闭眼,心中懊恼,紧赶慢赶还是来迟一步。
“小孟,二楼发现一具疑似宋展的尸体。”他握着对讲机沉声道,“立刻向局里呼叫支援。”
“好的。”
吩咐完孟圆,许戈快步上前正要仔细察看现场,却忽然一愣——尸体的头部像一个被狠狠掼在地上的熟透的西瓜一样,四分五裂得完全认不出原本的模样。
这个场景既惨烈又眼熟,他永远不会忘记,那名在江边射杀江巍的枪手就是这样的死状。
“Chey Tac M200……”他喃喃地念了一句。
这把枪已经出现了两次,第一次它远距离狙死了射杀江巍的枪手,第二次它在黑夜中神出鬼没射杀了袭击秦濯、庞雪浅的恶犬。
但它唯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在做弹道分析之前,许戈并不能百分百确定这就是那把枪,但面前的现场何其相似?这名疑似宋展的死者分明就是被一把大口径狙击步枪远距离射杀的!
“怎么会这样……”
许戈在一瞬间联想到了许多,楼下离去不久的车辙印、鲜血尚未完全凝固的现场、傅斯瑰的几次出手以及那把属于她的Chey Tac M200……
一时间思绪翻涌得太过激烈,竟让他沁出了一层冷汗。
但无论如何,他还是飞快地压下了这些心绪,当孟圆寻过来的时候,他的神色已经重归清明与坚毅。
……
“你看起来心情很不错。”傅斯瑰逆着光站在窗前,窗格在她脸上落下纵横交错的阴影,令她的面容看起来模糊不清。
陈旖回过头来,出乎意料的是她的脸上竟然盛满了悲伤,但是这悲伤太过满溢,仿佛一张生硬的假面。
“是么?”她喃喃地念了一句,伸手抚上了自己的心口,“但我觉得很难过。”
光影交错之中,傅斯瑰似乎微微翘了翘唇角:“你也会感到难过吗?”
“老朋友的逝去当然令人难过。”
傅斯瑰轻轻地叹息一声:“对我来说,宋展固然是一个死不足惜的家伙,但他似乎至死也不曾想过背叛你。”
陈旖琥珀色的眼眸中,悲伤仿佛溢了出来:“所以,我才觉得难过啊……”
秋天的太阳一点也不明媚,它的光芒似乎怎么也照不进这座深深的宅院。
傅斯瑰背过身去,庭院中的花花草草依然呈现出郁郁葱葱的模样,但不知是园丁的疏忽还是怎的,就在她面向窗外的那一刻,一枚枯黄的落叶伴随着秋风飘向她的窗台。
“你还想在这里待多久?”
“就快了。”她听见了轻轻的脚步声,以及在她身后响起的叹息,属于陈旖的气息强势地环绕着她,“等一切结束之后,我们就离开这里。”
“哦对了,还要谢谢你的枪,斯瑰。”
……
秦濯望着眼前面目全非的尸体,脸色隐隐发青:“这个现场好像似曾相识……”
许戈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此时还有心情开玩笑:“这可是你一直追查的头号嫌疑人宋展,你看看你还认得出来他么?”
秦濯抬抬眼皮,给了他一个无语的眼神。
“那个神秘的枪手又出现了……”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刚感叹了一句,忽听不远处传来一阵嘈杂,还伴随着“找到了”的欢呼声。
许戈已经循声过去了,秦濯只好咽下没说完的话,跟在了他的身后。
那棵历经岁月与风霜洗礼的老杨树依然蓬勃,此刻它的周围已被挖出了一个深坑,有一具骸骨静静地躺在坑底。
潘文正指挥着他的助手小心翼翼地将骸骨纹丝不动地挖出来,秦濯站在人群之后观察着这一幕,不期然地想起自己和许戈二人在警校进行土工作业的情形。
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令他会心一笑,他下意识地抬眸向许戈看去,正瞧见许戈眉目舒展,明显是松了口气的模样,不由问道:“许队,看你的表情,似乎早知道树下埋着尸体?”
许戈这才想起他尚未和秦濯通报吴梅的证词,遂简单地复述了一遍。
秦濯越听眉头皱得越紧,目光重新落在被平稳运出坑外的骸骨上:“这恐怕是宋展犯下的第一桩罪行。”
许戈点头:“不错,而且凶手不止他,还有一个叫阿越的孩子。”
“阿越……”秦濯呢喃了一声,这个名字对他来说有些陌生了。
“别这么苦大仇深嘛。”许戈轻笑一声打断了他的思绪,“等这边结束,一起去福利院的遗址探探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