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生死相随（下）
（4）
土布族的布扎塔已死，他的儿子布依拉选择了投降和归顺。龙彦带则带着孟衍的尸首回宫了。
战场上发生的事情通讯兵早已告知宫中的所有人，大家都知道了龙彦受伤、孟衍殉国的消息，整个京城都弥漫着一种悲伤的气氛。尽管所有百姓还是列队欢迎龙彦领着将士们凯旋而归，可京城中却没有了欢呼声，而是一片死寂。上官逸云、龙继、蓝灵儿已经站在宫门前迎接等候了。
“皇上，您总算回来了。听说您受伤了，严重吗？”上官逸云看见海梦搀扶着龙彦下了马车，便迎上前关切地问着。她很快就注意到了龙彦脖子上的纱布。
龙彦没有理她，而是径直走向蓝灵儿：“灵儿，孟衍他是为了救朕才牺牲的，朕对不起你。现在，朕把你的丈夫带回来了。”说着，他便示意身后的士兵将担架放在了地上。
蓝灵儿缓缓走向担架，轻轻掀开了上面的白布，见到了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眼神中依然充满着忧郁。拉下白布，蓝灵儿发现了他手中紧紧攥着的平安符，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看着蓝灵儿如此伤心，一旁的海梦也忍不住哭了起来。在这回来的路上，她已经哭了不知多少回。虽然她爱的人是龙彦，但是无论如何，从小一起长大的十年情谊也不是假的。她为失去了挚友而悲痛万分。龙彦也很伤心。尽管自己还受着毒伤，可他心里还是惦记着海梦，一直安慰着她。
“梦妹妹，你一路舟车劳顿，先回宫休息一下吧！皇后，孟衍的后事麻烦你帮着灵儿一起操办一下。”龙彦说着，便扶着海梦一起进宫了。上官逸云微微一怔，可她还是忍着担忧，去帮着灵儿一起处理孟衍的丧事。
养心殿内，金太医正在给龙彦疗伤把脉，海梦静静站在旁边。慢慢的，金太医的脸色严肃起来，立马跪了下来：“皇上，请恕微臣无能。请皇上降罪。”
“金太医，有什么话就直说无妨。”
“皇上，您脖子上被针刺的小伤口并没什么，但由于这根刺针上带有剧毒，且此毒正如那布扎塔所说，是他们土布一族特有的毒，唯有他们有药可解。而皇上从边境中毒到现在，已经有几天了。根据微臣刚才的把脉，此毒已经扩散至皇上的五脏六腑。”
“朕就问你，既然此毒无解，那朕还能活多久？”
“微臣会尽力帮助皇上控制毒性发展的速度，这样或许可以保皇上活三月有余。”
“金太医，只有三个月吗？难道真的没有其它方法医治彦哥哥了吗？”海梦问道。
“懿妃娘娘，真的对不起，微臣无能为力。”金太医无奈地说道，“不过民间一直有流传着一位穆神医，据说他本领高强，专治疑难杂症，或许他有办法。只是听说他居无定所，四海为家，没有人知道他此刻在哪里。”
“罢了，你下去帮朕配药吧！”龙彦淡淡吩咐道。
金太医离开后，海梦连忙坐到了龙彦的床边，她的双眼已经充满了泪水，无助地望着龙彦。
“傻瓜，别哭了。好歹我们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在一起呢！”龙彦强颜欢笑地安慰道。他不忍心见到海梦如此伤心。
“彦哥哥，我等了你十年才和你在一起。现在我们才一起生活没几年，你就要离我而去了，让我怎么舍得！”海梦边说边哭得更伤心了。
龙彦见状，便一把将海梦搂入怀中，轻轻抚摸着她的头：“梦妹妹，我这一生为了王朝竭尽所能，付出了许多，才造就了如今国泰民安的生活。我无愧于父皇，无愧于我龙氏一族的列祖列宗。如今，我时日已经不多，剩下的日子只想好好为自己而活，和最心爱的人一起度过。梦妹妹，我们一起出宫吧！离开京城，去过真正属于我们自己的日子。”
“彦哥哥，那朝中的事......”
“待孟衍的葬礼结束，我就会将皇位传给继儿，并让皇后和几位大臣一起辅佐他。我相信继儿，他一定会将王朝治理得更好。”
“好，只要能和彦哥哥在一起，我什么都听你的。”
（5）
在上官逸云的帮助下，孟府已经布置妥当，三日后就是孟衍的葬礼。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府中帮忙的佣人都回自己房间休息去了，只剩下蓝灵儿一个人坐在花园的凉亭中发呆。她两眼怔怔地望着夜空，手里握着孟衍送给她的那支兰花发簪。
“大人，你不是答应过我会平安回来，和我好好过日子的吗？难道这些话都不作数了吗？”蓝灵儿自言自语道，眼泪忍不住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我等了你十几年，终于等来了你的心，你的爱，可为什么这些美好是这么短暂呢？难道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吗？是不是我这辈子注定得不到你的爱？”
寂静的花园里，没有一个人可以听她诉说，陪伴在她身边的唯有郁郁葱葱的花草、潺潺流淌的溪水。
“再过三天我就要彻底送别你了，没有你的日子我该怎么办，怎么办啊！”蓝灵儿继续一个人哭诉着。慢慢的她哭累了，一个念头浮现在她脑中，越来越清晰。也许，这是解脱痛苦唯一的办法吧！
三日后，孟衍的葬礼如期而至。除了孟家的一些亲眷好友，龙彦也带着上官逸云和海梦一起来到了孟府吊唁他。今日的蓝灵儿身着一袭白衣，头上插着那支孟衍送他的兰花发簪，直挺挺地跪在他的牌位前，双手静静抚摸着棺材。就这样，丧仪在一种沉重又悲伤的气氛中结束。在整个过程中，蓝灵儿只是默默地按着仪式程序来做，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宾客们在吊唁过后陆陆续续离开了，只剩下龙彦、上官逸云和海梦三人还在灵堂陪着蓝灵儿。想到孟衍是为了自己而死，龙彦心里依然充满了歉疚：“灵儿，既然当年朕认了你做义妹，那朕就是你的哥哥。如果你心里怨朕，那你就好好骂朕、打朕，朕都不会怪你。作为哥哥，朕只是希望你可以不要这么伤心。”龙彦正诚恳地劝慰着，忽然咳嗽起来，并喷出一口鲜血。
“皇兄，你没事吧？怎么突然咳血了？”蓝灵儿见此情形，着急地起身，来到了龙彦身边扶住了他。
“皇上，你这是毒性又发作了吗？要不臣妾先扶您回宫休息去吧！”上官逸云也忍不住关心地问道。那天从孟府回来后，她就从海梦处得知了龙彦的真实病情，心中很是心疼。
“朕没事，你们都不要担心。灵儿，不论如何，朕都希望你以后能好好生活下去，这也是孟卿的愿望。”
“彦哥哥，你和皇后姐姐先回宫吧！我在这儿陪陪灵儿。”一直默不作声的海梦开口了。
“好。你也要照顾好自己，早点回来。”龙彦嘱咐着，随后就和上官逸云一起回宫了。
“伊雪，皇兄他这是怎么了？”
“彦哥哥他中了土布族的毒针，无药可解......他......时日无多了。”海梦说着，便低声抽泣起来。
“什么？”蓝灵儿大惊，“怎么会这样？皇兄他文武双全，他怎么会......难道人生就真的这样无常吗？”
“灵儿，这或许真的就是我们姐妹俩的命吧！”
“伊雪，我问你。如果不多久后皇兄离开了你，你会怎么办？”
“我会随他一起去，因为我们曾经约定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如果不能实现，那便只能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无论生与死，我都会紧紧跟随着他，不离不弃。”海梦深情地说道。
“是呀，你们彼此相爱，两情相悦，生死相随也让人羡慕。可我是一厢情愿爱了一个不爱我的男人十几年，等到他终于也爱上我时却又残忍地离开了我，我真的不值得再为了他去死。但他是我这辈子唯一爱过的男人，我的心也不再可能接纳其他男人。这辈子我为情与爱执着了好多年，如今也该放下一切了。伊雪，你多保重。”蓝灵儿淡淡说着，便缓缓朝大门口走去。
“灵儿，你这是要干什么？你要去哪儿啊？”海梦焦急地询问着，并紧随其后。可蓝灵儿似乎是故意不想理她，只顾自己一路往前走。最终，海梦看见她在泷翠庵门口停下了脚步，才明白原来蓝灵儿是想出家了，只得大声呼唤着她的名字，企图打消她的想法。但蓝灵儿只是回过头朝海梦微微一笑，随即便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泷翠庵，渐渐消失在海梦的视线里。
爱恨情仇终须尽，不如笑归红尘去。
（6）
得知了蓝灵儿出家的消息后，慕容成德和他的妻子很是心痛。毕竟当年他们误以为伊雪死后，是蓝灵儿以义女的身份陪伴在他们身边。于他们而言，蓝灵儿和海梦一样也是他们的亲闺女。龙彦和上官逸云也很是无奈，只得暗中派人去告知泷翠庵中的住持，让她好好对待蓝灵儿。而这时，龙彦体内的毒又开始发作了。尽管有金太医配制的解药控制，可龙彦依然清晰地明白自己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少，因此必须尽快安排好身边所有的事，然后带着海梦离开。
当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上官逸云和龙继时，他们俩首先是反对和不舍的。
“父王，你为什么要离开我和母后？你真的决定不要我们了吗？”龙继哭着质问道。
“继儿，父王中了剧毒，时日不多了。现今你也长大了，应当是个坚强的男子汉，好好把父王的家业传下去，成为一个明君，切不可轻易掉眼泪，明白吗？”龙彦语重心长地教诲道。
“儿臣明白，一定不会辜负父王的期望。可是儿臣还是希望父王和海娘娘都能留在宫中，这样至少好让儿臣日日相见。”
“继儿的请求也是臣妾的请求。”上官逸云见状，也顺势附和道，“皇上，臣妾嫁给您的这些年，从来没有求过您什么。现在，臣妾只想恳求您留下，让臣妾和妹妹一起照顾您。”
“云儿，朕明白你和继儿的心意，也非常感激今生能有你这样的贤后辅佐在身旁。只是朕曾经和你说过，做一个皇帝是朕作为龙氏一族的责任，而不是朕真正想要的生活。十几年前，朕遇见了海梦，明白了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可当时却不得不为了责任而回宫。如今，朕只想在生命剩下的日子里找回真正的自我。云儿，你能理解朕吗？”
“臣妾明白了。”上官逸云在听了龙彦如此发自肺腑的话之后，才发现或许自己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龙彦。在亲眼目睹了蓝灵儿对孟衍的那段苦恋，并终究选择了出家后，她觉得自己也应该放下了。
于是，她平静地说道：“皇上您放心去吧，臣妾会辅佐着继儿一起治理好王朝，不负皇上所托。”
“谢谢你们。”龙彦说着，便把上官逸云和龙继一起紧紧抱在怀里。这或许是他给予母子俩最后的一个拥抱了。
此时的承乾宫中，海梦也在同兰卉和紫月做着告别。她们俩在得知海梦要随龙彦一起离宫后，心中也很是不舍。
“兰卉、紫月，你们俩跟在我身边这么久，我早已将你们当成了自己的亲姐妹。关于未来，我都有为你们俩打算。紫月，你和金太医两情相悦，我已经为你准备好一套嫁妆，并会在离开前为你们准备婚礼。祝你和金太医幸福美满。”海梦说着，又转向兰卉，“至于兰卉，我为你想了两条出路。如果你想要出宫生活，我会为你准备一份盘缠，足够你安稳度日。如果你还想留在宫中，我可以安排你去皇后娘娘和太子那边服侍，他们一定会好好待你。”
“娘娘，你对我们这么好，我们怎么舍得你走啊！”兰卉和紫月异口同声道。她们扑上来紧紧抱住海梦，放声大哭起来。
“我也舍不得你们。”海梦说着，也忍不住掉下了眼泪，“正是因为舍不得，我才会为你们俩安排最好的生活，这样我才能安心。”
“娘娘，无论我和兰卉在哪里，我们都会为你祈祷，祝你和皇上平平安安的。也许你们真的能在宫外遇见穆神医，解了皇上的毒呢！”紫月哭了一会儿后，便擦干了眼泪，强颜欢笑地说道。
“是呀，紫月说的对。娘娘和皇上都是好人，一定会遇见好运的。”
“谢谢你们的祝福。”
就这样，龙彦在朝堂上宣布了自己由于身体原因而不再把持国政，并将皇位传给龙继的消息。海梦则是为紫月和金太医操办了婚礼，同时她也向金太医学习了如何一路上照顾龙彦，让他尽量多活些时日。一切尘埃落定后，在一个清晨，上官逸云护送着龙彦和海梦来到了宫门口。
“姐姐，我爹娘就拜托你照顾了。我已经写好了20封信，并注明了日期，麻烦姐姐按时将信送给我爹娘，好让他们不用那么牵挂。等再过许久日子后，你再慢慢告诉他们我和彦哥哥的事，这样不至于让他们太伤心。”海梦请求道。
的确，龙彦对外只是宣称了因身体不适而退位，并没有公开自己时日不多的消息，因此除了上官逸云和海梦，以及她们的身边人，其他人都不知情。慕容夫妇也只是以为自己的女儿是陪皇上游离四方，结束后还是会回宫的。
“妹妹放心，本宫一定会做到的。”
“云儿，你自己也要多保重。谢谢你！”龙彦说完，便和海梦一起登上了早已停在宫门外的马车上，在上官逸云的视线中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