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不再那么刺眼,温柔地洒在金色的沙滩上。海风徐徐吹来,带着咸湿的气息。
沈絮雅望着一望无际的大海,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喘不过气来。海风吹在脸上,带着刺骨的寒意,却吹不散她眉宇间的愁绪。她想大喊,想发泄,最终却只是紧紧地抱住膝盖,把脸埋在臂弯里,任凭眼泪无声地滑落。
季圣予拧开瓶盖,将一瓶微凉的果汁轻轻递到她面前,然后在她身边的礁石上坐下,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沉默了片刻,他才用温和的声音问道:“怎么了?心情不好?”
沈絮雅缓缓抬起头,她的眼睛已经肿得不成样子,原本明亮的眼眸也失去了光彩,只剩下一片通红和疲惫。她微微眯着眼,似乎连光线都有些难以承受。
她没有看他,望着远处的海岸线沉默了很久。
海浪依旧不知疲倦地拍打着礁石,风声也似乎变得格外清晰。
“抛妻弃子的人突然出现了是什么意思呢?”
她终于小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海风带来的沙哑。
“他当初抛弃了我和妈妈,现在又突然出现,成为了我们班的代课老师,你说他到底想干什么?”
季圣予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听着,目光重新投向远方的海平面。
沈絮雅轻轻叹了口气,侧过头看向他。
“你很讨厌我和妈妈,不管你信不信,半年前我和妈妈被爸爸赶出家门,是季叔叔的出现给了我们一个家,那时候他们才遇见的。”
季圣予的眼神闪过一丝狠戾,他依旧没有说话。
半年前?半年多以前妈妈才刚去世,爸爸就迫不及待去找沈艾了,不是从很久以前就开始藕断丝连还是什么?
沈絮雅看着他递过来的果汁,又看了看他那双明亮的眼睛,心里那股憋了很久的委屈和烦躁,像是找到了一个小小的出口。
她喝了几口果汁,冰凉的液体让她稍微镇定了一些。
沈絮雅看着季圣予认真望着海平面的侧脸,心里那股堵得慌的感觉,似乎也消散了不少。
“谢谢你,郁书说你的本性并不坏,其实我也觉得你可能并没有那么讨厌。”
季圣予侧过头,看着她红润的眼眶,沉默了片刻,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既然爸爸选择了阿姨和我们成为了一家人,我就不会让我的家人受任何委屈,特别是你。”
沈絮雅愣了一下,对上他的目光。他的眼神很认真,没有丝毫玩笑的意味。
“我是真的喜欢你,那天的话不是醉话,我们不是亲生兄妹,为什么我不能喜欢你。”
沈絮雅下意识地别开了头,心里有点乱糟糟的,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悄悄萌芽,但又很模糊。
下午没课了,郁书早早就回了家,一进门就是勃然大怒的凌枝朝她扔了一本厚厚的本子,正中额头。
“你个废物,我都不知道我生你下来做什么?那个季家的少爷那么死乞白咧的追你就是不同意,你就偏偏喜欢个家里破产的,你要气死我吗?”
郁书捂着额头,捡起地上的本子,那是她的日记,她把所有心事都写在了里面,她藏得很好,不知凌枝是怎么找到的。
“妈,你怎么能看我日记?”
凌枝毫不关心郁书的伤势,心里只有对能不能攀上高枝的渴望。
“我是你妈,我有什么不能看的!再过几天你们学校就要放假了,之后就是去实习了,你们还有多少时间能见面?我把所有钱都投资培养你,你就是这么回报的我是吗!”
所谓的家,其实就是用土砖砌成的毛坯房,狭小的空间里,东西堆得乱七八糟,却找不到一件值钱的。窗户上的玻璃碎了一块,用塑料布糊着,风一吹就呼呼作响。灯光很暗,昏黄的灯泡悬在头顶,照得人脸上都没什么血色。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酸腐味,让人喘不过气来。
“你看看,你要是能和季家那小子在一起,我们家就能好起来了不是吗?”
“说够了吗?说够了我去做饭了。”
郁书放下东西,朝灶台走去,凌枝跟在身后还在喋喋不休。
“我说你几句还不愿意了?我就直说了,如果你和季家那个还没什么进展,你就别认我这个妈了!”
她伸出食指,重重地点了点女儿的太阳穴,语气又急又气:“我怎么教出你这么废物的女儿,说白了我也不是为了你好吗?为了你能有个好归宿,你天天给人家写那些东西也赚不了几个钱,季家那小子送的那些东西你也不要,那你到底想要什么?想要何祈吗?人家要你吗?这个家迟早被你败了。”
“够了!”
母亲尖锐的指责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积压了太久的委屈和愤怒瞬间冲破了防线。
郁书猛地提高了音量,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我现在就打电话给他,给你的准女婿说我愿意和他在一起了,行吗?”
“哎哟,你早这么说不就好了吗?我的乖女儿。”
凌枝高兴的手舞足蹈,转头就跑去郁书的包里翻出她的手机递到她面前,满怀期待她打去那通电话。
接过手机郁书当着母亲的面打去了电话,这样她就能满意了。
“喂,怎么了郁书。”
她故意按下免提键,对着电话那头用夸张的语气大声说:“季圣予,我想通了,我们在一起吧。”
说话时,她的眼神却紧紧盯着面前的人,她的眼圈有点红,鼻子微微抽动着,却倔强地仰着头不让眼泪掉下来。嘴巴紧紧闭着,像是怕一张嘴,委屈的哭声就会忍不住跑出来。
“真的吗!我现在来找你。”
听到那句“我们在一起吧”,季圣予感觉自己的心跳都漏了一拍,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可嘴角却忍不住向上扬起,藏都藏不住。
“什么事这么高兴吗?”
沈絮雅觉得奇怪,刚刚还阴沉的季圣予,接了一个电话之后就突然变得很高兴。
“没事,我先送你回去吧,我等会儿有点事要处理。”
沈絮雅点点头,也没有多问。
郁书将手机扔给凌枝,她表面上看起来很平静,但仔细看就能发现,她的下颌线绷得很紧,眼神也有些发直,像是在努力控制着什么情绪,随时可能爆发。
“满意了吗?”
“我的好女儿,今天妈妈做饭,你去休息吧,等会儿圣予来了,妈做几个好菜。”
凌枝把郁书推搡至门外,在厨房忙碌起来。
郁书觉得鼻子一酸,眼眶瞬间就红了,眼泪在里面打转。她用力咬着嘴唇,仰起头,拼命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可肩膀却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她开始后悔刚刚的一时冲动。
等会儿季圣予来了,再跟他说清楚吧。
季圣予感觉自己像个即将上场的演员,台词在心里默念了八百遍,可一见到家长,脑子还是会瞬间空白几秒。既想表现得成熟稳重,又怕显得太刻意,整个人都有点紧绷。
“哎呀圣予来了啊,快进来,阿姨家不好,你多担待啊。”
凌枝局促地搓着手,把唯一一张没掉漆的木凳用衣角擦了又擦,才不好意思地让季圣予坐下。屋里陈设简单,墙壁有些斑驳,唯一的亮点是墙角那盆精心侍弄的绿萝,倒显得有几分生气。
“没事的,阿姨,这是我准备的一些薄礼。”
季圣予递过一大堆大包小包的袋子,基本上都是贵重的奢侈品,凌枝赶忙接过,只有郁书站在一旁若有所思。
“哎哟,来都来了,还带什么礼物啊,你看看。”
郁书拍了拍季圣予的肩膀,微微侧过身,朝门外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季圣予会意,两人刚到门外,郁书像是有口难开,不知要怎么说。
“圣予,其实我刚刚…”
话到嘴边,里屋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二人赶紧回屋查看,凌枝晕倒躺在地上,洒落了一地饭菜。
“妈!”
郁书尖叫一声,冲了过去,季圣予连忙将凌枝扶起。
郁书慌乱地喊着“妈,你怎么了?”,可妈妈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得吓人,一点反应都没有。
恐惧瞬间攫住了郁书的心脏,但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颤抖着手摸出手机,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一边哭一边快速拨打120,语无伦次地报着地址。挂了电话,她又用尽全身力气,半扶半抱地把妈妈挪到沙发上,用湿毛巾敷在她额头上,紧紧握着妈妈冰凉的手,眼泪不停地掉,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妈,你一定要没事,一定要坚持住!”
救护车赶到后,季圣予随郁书寸步不离地跟着上了车。一路上,她紧紧抓着妈妈的手,看着心电监护仪上跳动的数字,感觉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只盼着车子能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急诊室的红灯亮着,像一只冰冷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走廊尽头的郁书。
季圣予在她身边坐下,没有急着说话,只是先伸出手,温柔地握住了她冰凉的手指。她正趴在膝盖上默默流泪,肩膀微微耸动,像一只受伤的小动物。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是一个世纪。那盏刺目的红灯,终于“嘀”的一声熄灭了。
郁书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手术室的门缓缓打开,一位穿着绿色手术服的医生走了出来,摘下口罩,露出一张疲惫但温和的脸。
她立刻冲了上去,声音因为紧张和期待而颤抖:“医生!医生!我妈妈怎么样了?她没事吧?”
医生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平静地说:“别担心,小姑娘。我们已经检查过了,你妈妈可能是低血糖,加上有点贫血,所以才晕倒了。现在已经输上液,血糖稳定下来了,没什么大碍,再观察一会儿就能转到普通病房了。”
听到“没什么大碍”这五个字,郁书紧绷的神经瞬间松懈下来。巨大的喜悦和如释重负的感觉涌遍全身,眼泪再次夺眶而出,但这次是喜极而泣。她哽咽着连声道谢。
季圣予伸出手,紧紧地抱住她,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动作轻柔得像在安抚一个婴儿。
“没事了,没事了,”他低头,用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医生都说了,只是低血糖,很快就会好的。你别自己吓自己,也别太自责,我一直都在这儿陪着你。”
他没有说太多华丽的辞藻,只是一遍遍地重复着“我在”,用有力的拥抱和温暖的手掌,为她撑起一片暂时可以依靠的天空。走廊里的灯光有些冷,但他怀里的温度,却足以驱散她心中所有的恐惧和不安。
郁书轻轻推开病房门,脚步放得很轻,生怕惊扰了里面的人。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妈妈的病床上,她正半靠在枕头上,闭着眼睛休息,脸色还有些苍白,但比昨天已经好了很多。
听到动静,凌枝缓缓睁开眼,看到是女儿,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温柔的笑意:“你来了。“
“妈,感觉怎么样了?“郁书快步走到床边,放下手里的保温桶,伸手轻轻摸了摸妈妈的额头,又握住她的手,感受着掌心的温度。
“好多了,你看,医生说再输两天液就能出院了。“妈妈反过来拍了拍女儿的手,语气里带着安慰,仿佛生病的不是自己。
郁书打开保温桶,里面是她早上特意熬的小米粥:“我给你熬了点粥,你喝点暖暖胃。“她舀起一勺,吹了吹,才小心翼翼地送到妈妈嘴边。妈妈顺从地喝下,眼神里满是欣慰和依赖。
“圣予怎么没来?”
“他今天要上课。”
“郁书,妈妈不是逼你,你看,妈妈现在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你要是真的想让妈妈开心,就好好和圣予在一起好吗?”
郁书喂粥的动作顿了一下,凌枝也知道她怎么想的,侧过脸去,表情瞬间垮了下来。
“你走吧,你一点都不听妈妈的话,那你就别管我了,让我自生自灭吧。”
郁书想反抗却又无可奈何,凌枝毕竟是自己的母亲,无论如何她都无法忤逆她的意思。
也许,她的幸福从来都不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好了妈,我会和圣予好好在一起的,你好好养病。”
凌枝听到想得到的答案这才愿意回头继续喝粥。
等郁书走后,凌枝的脸上露出耐人寻味的表情。
她太了解自己女儿,好不容易才逼郁书同意和季圣予在一起,如若不是假装晕倒,也许一切都将前功尽弃。
好不容易郁书有个富二代追捧,她可不想放过这个金龟婿。
就算是牺牲掉女儿的幸福,她也不想再过现在这种生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