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清晨，陈小天是被窗外过于热烈的阳光和清脆的鸟鸣吵醒的。他习惯性地想赖床，把脸埋进枕头里，但下一秒，昨天下午的画面便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伞下的茉莉香、戚冉提到母亲时瞬间柔软又哀伤的眼神、她消失在雨中的背影……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一种混合着怜惜、好奇、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悸动的情绪，在他胸腔里弥漫开来。他看了一眼床头的闹钟，才六点半，距离平时上学起床的时间还早得多，但他却毫无睡意。
翻身下床，他走到书桌前。桌面上还摊着昨晚没看完的漫画和几本皱巴巴的练习册。他的目光落在角落里的一个白色笔袋上——那是他昨天送完戚冉后，鬼使神差地绕路去市中心那家大型文具店买的。里面躺着一支崭新的白色按动式水笔，笔杆是纯净的磨砂白，没有任何花纹，看起来简约而精致。他记得戚冉的笔袋里似乎都是这类素净风格的文具。
他想把这支笔送给她。作为昨天借伞的“回礼”，也作为……一种无声的示好和安慰。他无法用言语去抚平她失去亲人的伤痛，或许，一支她可能会喜欢的笔，能稍微表达他的心意。
因为这个念头，他出门前竟然对着镜子仔细整理了头发，还换上了一件干净的白色T恤和一条没有破洞的牛仔裤。王磊要是看到他这副样子，肯定又会大肆嘲笑。
走进教室时，时间尚早，只有几个住校的同学在埋头苦读。阳光透过东面的窗户，在课桌上投下明亮的光块。陈小天的目光第一时间就投向了第一排那个熟悉的位置——空的。戚冉还没来。
他心里划过一丝微小的失落，不动声色地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他拿出英语书，假装背诵单词，眼神却总是不受控制地瞟向教室门口。每一次门口有动静，他的心跳都会漏掉半拍。
王磊打着哈欠走进来，一屁股坐在他旁边，看到他手里的英语书，夸张地揉了揉眼睛：“我没看错吧？陈小天，你居然在背单词？太阳真打西边出来了？”
陈小天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闭嘴，别打扰我学习。”
“得了吧你，”王磊凑过来，压低声音，挤眉弄眼，“昨天怎么样？护送班长回家，有没有什么……进展？”
“能有什么进展？”陈小天故作镇定，“就是普通同学互帮互助。”
“信你才怪！”王磊嗤笑一声，刚想继续八卦，教室门再次被推开。
这一次，是戚冉。
她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干净的蓝白校服，头发扎成利落的马尾，脸上素净，没有任何修饰。她走进教室，目光习惯性地扫视一圈，当看到陈小天时，她的脚步有瞬间几不可察的停顿，随即，便径直朝着他的方向走了过来。
陈小天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赶紧低下头，假装全神贯注地盯着英语书上的字母，手指却紧张地抠着书页边缘。他能感觉到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他的课桌旁。
教室里原本细微的读书声也停了下来，几个早到的同学都好奇地看了过来。
“这个给你。”
一个包装精致的小盒子，被轻轻地放在了他堆满杂物的桌面上。那盒子是淡雅的浅粉色，上面系着同色系的丝绸蝴蝶结，盒子的质感很好，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像是进口的巧克力礼盒。
陈小天愕然地抬起头，撞进戚冉平静的眸子里。她的脸颊似乎比平时红润一些，眼神飞快地掠过他的脸，随即落在了别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局促？
“谢谢你昨天送我回家，还有伞。”
说完，她根本不给陈小天任何回应或推拒的机会，立刻转身，像一只受惊的、却又努力维持着镇定仪态的小鹿，快步走回了自己的座位。她坐下，拿出课本，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只有她那微微泛着粉色的、几乎透明的耳廓，泄露了她并非真的如此平静。
然而，这短暂的接触，已足以在平静的教室里投下一枚重磅炸弹。
“哇——！”
“班长给陈小天送东西？”
“是巧克力吧？我看到了！包装好漂亮！”
“什么情况？他们俩……”
“戚冉居然会送男生巧克力？天啊！”
短暂的死寂之后，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窃窃私语声、惊叹声、起哄声像潮水般涌起。所有人的目光，带着震惊、好奇、探究、暧昧，在陈小天和戚冉之间来回逡巡。前排的几个女生甚至激动地互相拍打着胳膊，看向他们的眼神充满了“磕到了”的兴奋光芒。
王磊的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他猛地抓住陈小天的胳膊，用力摇晃，声音因为激动而变了调：“我靠！小天！巧克力！班长送你巧克力！你还敢说没进展？！快！老实交代！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陈小天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他拿着那个小小的、却重若千钧的巧克力盒子，感觉像捧着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手心发麻，脸颊也迅速烧了起来。他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打在他身上，让他无所适从。
他下意识地看向第一排的戚冉。她依旧背对着他，坐姿笔直，仿佛周遭的一切喧嚣都与她无关。但她那紧紧绷着的后背线条，和那对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的耳根，却清晰地落入了他的眼中。
原来……她也会害羞。
这个认知，像一道暖流，瞬间冲散了陈小天所有的尴尬和慌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巨大惊喜和柔软情愫的甜蜜。那甜蜜迅速在他心间膨胀、弥漫，让他几乎要忍不住咧开嘴傻笑。
她记得。她不仅记得，还用这种方式表达了感谢。这盒巧克力，不仅仅是一份谢礼，更像是一个信号——一个她并不排斥他靠近，甚至可能……对他有一丝丝不一样看待的信号。
他小心翼翼地、像对待一件稀世珍宝般，将那个巧克力礼盒拿起来，仔细端详了一下，然后郑重其事地放进了书包最里面的夹层，拉好拉链。
他决定了，等下课后，一定要找个机会，把准备好的那支白色水笔送给她。并且，要真诚地对她说一声“谢谢”。不是为了回礼，而是为了……延续这份刚刚建立起来的、微妙而美好的联系。
然而，教室里愈演愈烈的议论和调侃，像一层无形的网，笼罩下来。他可以预见到，接下来的一整天，甚至更久，他和戚冉都会成为全班，乃至全年级关注的焦点。那些流言蜚语，会像蔓草一样疯狂滋生。
戚冉……她能承受得住这些吗？以她那种清冷孤高的性格，会不会因为受不了这些关注和议论，而选择重新缩回她的冰壳里，甚至……疏远他？
刚刚升起的喜悦，不由得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