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饿死人了靠!
实际上,沈知意是被活活给饿醒的!
…哦,不对准确地说,她应该是被身体上那种排山倒海的饥饿感和胸口被人闷棍留下的剧痛给联手撕扯醒的!
刚才就在她意识稍稍回笼的瞬间,人又差点跟着撅了过去。
此刻脑子里两段记忆开始疯狂对撞,沈知意捂着自己的脑袋只觉得天翻地覆。
前面一段记忆,是属于现代高学历人才沈知意的。
她当天在实验田里刚熬完大夜,眼前一黑,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晕死了过去。
而后面的一段记忆,是属于殷朝安远侯府假千金沈知意的。
在外人眼里过了十几年锦衣玉食生活的大小姐,实际早就一朝身份败露,隔不了多久就被真千金回家设计折磨了到了现在。
最后有口难开,直直地挨了二十次庭杖,屁股都打肿了,才像块破布似的被扔回了她真正的“家”!
那是一个位于穷乡僻壤,据说祖上也曾阔过的落魄沈家。
……后面,她就这么活活得给饿死了!
“一个大活人还能被饿死?所以我现在是……穿越了?”
终于等脑海里的记忆全部融合,此刻沈知意艰难地掀开那双仿佛有千斤重的眼皮。
紧随其后,她起身入目的景象让她心头一凉。
只见那茅草糊的屋顶上,还漏着几个大洞,天光混杂着灰尘簌簌落下。
自己身下是一套硬得硌人的破木板,上面铺着一层干草虫子来回爬动的间隙,她惊讶自己甚至连张完整的席子都没有!
“什么味道?!”
刚想起身,突然被空气里弥漫着的一种难以形容的酸腐味袭击。
沈知意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口鼻,勉强转动僵硬的脖颈,开始环视四周。
该怎么说呢,就书本上之前说的那种家徒四壁,其实这个词在这里都算是褒义词了!
因为她现在身处的整个屋子空荡荡的,唯一称得上家具的是一张缺了腿用石头垫着的桌子,以及她身下的这张“床”。
当然,墙角虽然堆着一些杂物上面落满了灰,可是那些东西,除了占地方外还有什么卵用?
不过眼下最让她头皮发麻的,并不是这些,而是面前这屋子里的人!
五六个人挤在这间破屋子里,大家或坐或躺,基本上都捂着自己的腹部,饿的面黄肌瘦眼窝凹陷。
只是这其中有一个很奇怪的点,那些人虽然饿的不行了。
但大家每个人的装扮看起来都还是十分得体!甚至乍一看,还不怎么像是快饿死的样子。
这其中,有一个看着像是她这身体母亲的中年妇人,正靠在墙边,气若游丝地抹眼泪。
旁边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看样子应该是她这幅身子的便宜弟弟。
那家伙正捂着肚子蜷缩在干草堆里,眼神空洞地望着屋顶的破洞,好像在妄想天上能下一场美食雨。
当然这些都不是最离谱的!
最绝的是坐在唯一一张破椅子上的老太太,应该是原身的祖母。
她头发看起来梳得一丝不苟,旧衣袍虽然洗得发白,却依旧扣得严严实实,同时手里还拄着一根光秃秃的……树枝?试图仍旧在维持自己一家之主的威严。
尼玛,都这时候了,还凹造型呢?以为自己在拍艺术照呢?
此时此刻,沈知意按耐不住自己的内心,开始疯狂吐槽。
她不禁无语起来,看来这家人对体面的执着,好像是已经刻进DNA里了。
“那个……”
她开口尝试着想要动一下,可浑身的骨头却像是散了架般,尤其是她的臀部和大腿。
但之前挨打的庭杖后遗症,到现在都还让她痛吸凉气!
紧接着,她的这动静很快就惊动了屋里的人。
“意儿……你、你醒了?”墙角的妇人周氏,听见动静后立马惊喜地看过来,虽然她声音弱得像蚊子叫。
同时少年也转过头,眼里闪过一丝微光,可不知道他想起了什么,又迅速地黯淡了下去。
这边老太太浑浊的眼睛扫过来,带着审视的眼神,干瘪的嘴唇动了动。
“既然醒了,就莫要再躺着了,成何体统!”
沈知意:“……”
体统?
我现在只想吃顿饱饭,体统能当饭吃吗?
可以提饭桶吗?
想到自己一醒来居然就穿越到了这种死要面子的家里,内心顿时一股无名火起。
期间她张了张嘴刚想怼人,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干得冒火,甚至就连发出的声音都是嘶哑难听。
“水……家里,还有吃的吗?”
此话一出,就像是家里的禁用词似的,不仅没有人回应她的话,甚至就连周氏的眼泪也流得更凶了。
而少年这边咽了口根本不存在的唾沫,他扯了扯嘴角也没开口,只是重新望向屋顶,仿佛那里真能掉下馅饼!
“张口便是口腹之欲,沈家的教养你都忘光了吗?饿其体肤,空乏其身,此乃天将降大任之兆……”
老太太都这种时候,饿的都快翻白眼了,沈知意没想到她还能说。
现下,她听得眼前发黑。
突然有种很想要捂人嘴巴,让她闭嘴的冲动。
救命!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背《孟子》呢?
您老的大任估计就是带着全家一起升天!
心里如是吐槽着,不过沈知意没力气回嘴,还是强撑着意识打断了沉默。
“所以……有吃的吗?”
众人:“……”
嗯,一阵尴尬的沉默再次袭来。
最后,也就还是周氏忍不住,怯生生地开口了。
“没……没了。最后一点麸皮,昨日就给娘和……和你熬了糊糊,你大哥他……他已经出去想办法了。”
想办法?
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能想出什么办法
沈知意知道后,心里顿时拔凉!
不过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虚浮的脚步声。
那是一个约莫二十出头的青年踉跄着走了进来,他同样瘦得脱形,长衫空荡荡地挂着。
可他的脸上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癫狂的兴奋。
看样子这便是原身的大哥,沈清书了。
“祖母!母亲!我……我换到粮食了!”话音落下,沈清书突然从自己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干瘪发黑的粗粮饼子,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
同样一瞬间,屋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块小小的饼子上,闪烁着绿光。
而那老太太也终于动了动身子,但仍旧不挪寸步的端坐着问。
“清书,你是如何换得的?”
闻言,沈清书立刻挺了挺瘦弱的胸膛,带着几分读书人的清高与自得。
“我将父亲留下的那方歙砚,与村头的张铁匠换的!”
“什么?!”
霎时间,老太太猛地拔高声音,却又因为虚弱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你……你竟将你父亲唯一的遗物,与那等粗鄙匠人换了这……这玩意儿?!”
“祖母,此一时彼一时!圣人都说君子不器,一块砚台,死物而已,怎能与一家人的性命相比?孙儿此举,亦是权宜之计,待他日……”
沈清书说的那是一个理直气壮!可老太太看上去,好像气得有点快“死了”。
“逆子!你个逆子啊!”
说着老太太开始捶打着胸口,痛心疾首。
“那是你父亲的心爱之物,是我沈家清流的象征!你竟……你竟如此糟蹋!我沈家颜面何存!日后到了九泉之下,我有何颜面去见你父亲!”
面临此刻二人的争吵,周氏也不禁跟着小声啜泣了起来。
反正也不知她究竟是为饿死的丈夫遗物,还是为了眼前的绝境。
总之沈知意看着这场闹剧,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
一方破砚台,换一个可能救命的饼子,这买卖亏吗?
血赚好吗!
这帮人是不是饿得脑干都萎缩了?
索性她深吸一口气,下一秒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开口,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
“别吵了!有都不错了!先把饼子分了吃!吃完你们再慢慢吵!”
沈知意觉得自己要是再不吃点东西,那她感觉自己的这第二次生命,估计马上就要嗝屁了……
见状,沈清书这才像是刚注意到醒来的妹妹,不过他还是犹豫地看了眼祖母的位置。
老太太这会儿喘着粗气,狠狠瞪了沈知意一眼,仿佛她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但看着儿孙们蜡黄的脸,终究是挥了挥手,带着施舍般的语气。
“罢了罢了,分了吧清书,你功劳最大,多分一些,知意刚醒,也给她一小块,其余人……再忍忍。”
这回沈清书得了准许,终于可以小心翼翼地将那硬得像石头的饼子掰开。
只是就在他把最大的一块递给老太太,准备掰下一小块给沈知意时。
异变陡生!
刚才墙角一直蜷缩着的少年,沈知意的便宜弟弟沈明远,忽然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
然后他头一歪,就不动了!不动了啊!
“明远!”
周氏第一个扑过去,触手一片冰凉,她发出凄厉的尖叫。
“明远!我的儿啊!!”
与此同时,面临弟弟的突然死去,沈清书手里的饼子“啪嗒”一声掉落在地上,眼里全是惊恐和难受。
至于老太太她也猛地站起身来,可身子晃了晃完全挪不动任何脚步,只能脸色惨白如纸的呆愣在地。
这一刻,别说家里其他人了,就连沈知意一个刚来的,她的心脏也跟着骤停了一瞬。
……饿死人了。
就这么快?在她眼前?
仅仅只是因为一个饼子的分配问题,就活活饿死了一个人!
刹那,巨大的荒谬感和愤怒席卷了她。
同时屋子里乱成一团,哭声,呼喊声,老太太捶胸顿足的骂声,交织了在一起。
沈知意趴在床上虚弱的看着这场人间惨剧,看着那掉在地上沾了灰的饼子,看着那具刚刚失去生命的瘦小尸体,再看着这一屋子还在纠结“清流”、“颜面”的蠢货……
几乎是一瞬间!
求生的本能和农学博士的务实精神,在这一刻压倒了一切。
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从破木板床上翻滚下来,摔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紧接着哭声和骂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惊愕地看向了她。
可沈知意无视了自己身上的剧痛,她用胳膊费力支撑起上半身,抬起头来。
她用那双因为消瘦而显得格外大的眼睛里,燃烧着近乎凶狠的火焰。
她扫过在场的每一个“家人”,声音嘶哑,却字字清晰地砸在每个人心上:
“哭哭哭?骂骂骂?有用吗?!”
“一个死了!你们还想饿死第二个、第三个吗?!”
说到这里,她的目光最后一刻定格在那块掉落的饼子上。
此后,她下定决心,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石破天惊。
“赶紧把饼子捡起来!”
“还有,谁再去弄点水来烧火!”
说到这里时全场已然是一片死寂,不过,她还没说完。
接着,她再次开口,说出了足以颠覆这群“清流”世界观的下半句。
“我们把这饼子泡软了大家一人吃点,得先把命吊住,然后……”
说到一半,她眼神锐利如刀着扫视过众人道:“全都跟我出去,刨、土、找、吃、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