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
青丝如墨泼散在地,赤足沾染污泥,破碎的衣衫遮不住遍身狼狈——虞书禾倒在冰冷的青砖上,眼底翻涌的恨意几乎要将她焚烧殆尽。
“为什么……”她喉间溢出破碎的呢喃,仿佛要将这三个字嚼碎在齿缝里。
今日该是她十里红妆、凤冠霞帔的大喜之日。
可当花轿在岐王府门前落定,轿帘被掀开的刹那,所有的欢喜都在刺骨的寒意里冻成了冰。
院内没有半分喜庆的朱红,唯有惨白的灯笼在风里晃着鬼火般的冷光,素白幡旗如索命的鬼手翻卷,连空气都裹着纸钱的涩腥气,而正堂中央,一口薄棺孤零零地停着,像在等她这个“新人”入殓。
她被人粗暴地拖下花轿,几个满脸横肉的婆子如恶犬般围上来,狠狠撕扯她的嫁衣。金丝绣线崩断的声响里,华贵的嫁衣被剥得只剩一件单薄的里衣,寒风灌进来,让她浑身的血液都几乎凝固。
“咚”的一声闷响,一个下人狠狠踹在她的膝盖上。
虞书禾踉跄着栽倒,额头重重磕在石阶上,眼前阵阵发黑。
“姐姐这副模样,可真是狼狈呢。”
冰冷的声音刺破昏沉,虞书禾被人狠狠揪住头发往上拽,头皮撕裂般的疼里,她终于看清了站在面前的人,竟是她一向“疼爱”的庶妹,虞娆。
虞娆身着本该属于她的大红嫁衣,娇软地依偎在岐王封行止怀里,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她嘴角勾着一抹淬毒的笑意,眼底是毫不掩饰的得意与怨毒。
“为什么……”虞书禾艰难地开口,新婚夫婿与庶妹联手的背叛像一把钝刀,在她心口反复切割,让她连呼吸都带着血味。
她是丞相府唯一的嫡女,母亲是尊贵的长公主。自小她便待这些庶出弟妹掏心掏肺,她有的绫罗绸缎、珍稀玩物,从不会吝啬分享。可到头来,她视若珍宝的婚姻,竟成了这对狗男女谋算的棋局。
“虞娆!我待你不够好吗?你为何要如此对我!为何啊!”她嘶吼着,血泪几乎要从眼角滚落。
“好?”虞娆猛地挣开封行止的怀抱,一步步走到她面前,纤细的手指狠狠捏住她的下巴,指甲几乎要嵌进她的皮肉里,“父亲根本不爱你母亲!若不是你母亲仗着长公主的身份强嫁,我母亲怎会受了半辈子委屈?我和阿弟怎会落得庶出的名分?你所谓的‘好’,不过是高高在上的施舍,是刺在我们心头的针!”
“跟一个将死之人废话什么。”
封行止的声音冷得像冰。话音未落,他一脚狠狠踹在虞书禾胸口。力道之大,让她瞬间喷出一口鲜血,肋骨断裂的剧痛顺着四肢百骸蔓延开,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了刀片。
“我父亲不会放过你们的……”虞书禾死死攥着地上的青砖,指甲断裂,鲜血染红了砖缝。
“父亲?”虞娆捂着嘴娇笑起来,笑声里满是讥讽,“今日之事,若没有父亲和陛下的首肯,我们怎敢动你这位长公主之女?”
封行止垂眸看着她,眼底的冷漠像看一件垃圾。虞书禾忽然觉得陌生——从前那些温柔缱绻、海誓山盟,难道全是他演的戏?男人的爱,竟能虚假到这般地步?
“你敬重的祖母,你孺慕的父亲,甚至当今陛下,都盼着你死呢。”虞娆蹲下身,用绣鞋碾过她手背上的伤口,“姐姐真是可怜,除了你那早死的母亲,这世上竟无一人真心待你。哦,不对——”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笑得越发玩味,“还有个傻子,到死都惦记着你呢。你猜是谁?是堂堂摄政王封槿啊!为了求我放过你,他竟像条狗一样跪在我面前磕头,磕得头破血流呢!”
封槿……
虞书禾浑身一震。那个被她视作眼中钉、处处针对的摄政王,那个被她设计断了手脚筋脉、沦为废人的男人,竟然为了她……
“还有件事忘了告诉你。”虞娆忽然凑近她的耳边,声音轻得像毒蛇吐信,“你以为你父母相敬如宾?那全是你父亲演的戏!当年,他在陛下的默许下,亲手将你母亲千刀万剐!那惨叫声啊,真是撕心裂肺呢……”
“再靠近些。”虞书禾突然抬起头,眼底的恨意凝成了决绝的光,“我告诉你一件事——关于陛下当年夺嫡的秘密,他不就是想知道吗?”
虞娆眼神一动,回头看了封行止一眼。封行止微微颔首,她立刻俯下身,将耳朵凑到虞书禾唇边。
就在这一刹那——
虞书禾猛地挣脱婆子的禁锢,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咬住了虞娆的耳朵!
“啊——!!”
凄厉的惨叫响彻庭院。不等众人反应,虞书禾已经生生撕下了那片血肉!趁着所有人都被这血腥场面震住的间隙,她猛地拔下发间仅存的金钗,尖锐的钗尖对准虞娆的脖颈,狠狠刺了进去!
虞娆瞪大了眼睛,满脸不敢置信。她捂着喷涌鲜血的脖子,踉跄了几步,最终重重倒在血泊里,彻底没了声息。
“阿娆!”封行止终于反应过来,目眦欲裂地嘶吼,“杀了她!杀了这个妖女!”
破空声骤然响起——一支利箭从虞书禾身后射来,精准地穿透了她的胸口。剧痛传来的瞬间,虞书禾却笑了,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手中染血的金钗朝着封行止的胸膛掷去。
两道身影同时倒地。
“咳……咳咳……”虞书禾咳出一口带着碎沫的鲜血,嘴角却勾起释然的笑,“以我一命,换你们两条……不亏……”
意识模糊间,她仿佛看到了那个总是沉默看着她的黑衣身影。
“封槿……若有来生……我定不负你……”
闭眼的前一秒,一双明黄色的龙纹靴停在了她眼前,绣着金线的下摆随风微动,带着熟悉的、令人作呕的威严气息。
……
“嗬嗬!”
冰冷的池水呛入肺腑,虞书禾猛地从混沌中惊醒,大口大口地吐着水。
“父亲,您别怪姐姐,都是阿娆不好……姐姐不是故意推我入水的。”
熟悉的、带着哭腔的声音钻进耳朵。
虞书禾眯了眯眼,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雕花木栏,碧水池塘,岸边站着衣着华贵的男男女女,而她的父亲,丞相虞衡,正满脸愠怒地看着她。
这是……御花园?
她不是死了吗?怎么会在这里?入水……这场景,分明是一年前贵妃举办的赏花宴!
她重生了?回到了一年前?
还没等她理清思绪,虞娆的声音又带着委屈传来:“父亲,女儿自知身份才情都比不过姐姐,从不敢与姐姐争什么……阿娆早就习惯了。”
虞书禾瞬间清醒。
就是这一天,虞娆在赏花宴上扮作柔弱,明里暗里控诉她苛待庶妹。那时的她愚蠢至极,竟没听出这番话的弦外之音,被众人指指点点,成了京中人人鄙夷的“恶毒嫡姐”——那是她上一世身败名裂的开始。
可现在,她回来了。
虞书禾缓缓抬起头,眼底的迷茫褪去,只剩彻骨的寒意。她忽然笑了,一步步走到还在假哭的虞娆面前。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里,她抬起脚,狠狠踹在虞娆的小腹上!
“噗通”一声,虞娆尖叫着坠入池塘。
虞书禾居高临下地看着在水里挣扎的庶妹,声音冰冷:“记住了——这才叫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