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因为我恨你
屋内陷入片刻寂静。
霍云深半眯起眸子，淬了毒似的目光在屋子里游移。
先是门后、床底、再是衣柜……
“大哥在找什么？”苏鸢不紧不慢的开口，将手中握着的竹筷放在那个空碗上，“自从云深走后，我每天都是如此，只有这样，才能让我感觉云深还在我身边。”
沈遇年藏身衣柜中，透过狭小的缝隙，瞧见女人脸上的真切，心中不由得腹诽。
这女人，惯会演戏。
偏生那张清纯无害的脸能骗过所有人。
“真……真的？”霍云深愣了一瞬，似是不敢相信她竟然会对自己这般情真，“你与我——弟弟婚前只见过寥寥几面，你便托付了终身，情深至此？”
“大哥这话说得难免无趣了些。”苏鸢抿唇，脸颊梨涡轻陷，“我既然嫁到了霍家，便是霍家的人，只要长宁侯府还在，我就会替云深守住他该有的东西。”
当然，前提是长宁侯府还在。
霍云深神情有些松动，可又想到了什么，沉声开口，“那你一个月前为何要自请下堂？”
“因为我恨你。”
霍云深怔住。
“大哥为了讨好昌平侯，不惜给我下药，送到京城第一纨绔的床上。”苏鸢轻轻抬眼，眼中情绪复杂，分不清是真心还是假意，“若非我福大命大，怕是彻底栽到常蕴手里了。”
“于亲，你不配做云深的兄长，于理，你更不配做长宁侯府未来的掌权人。”
苏鸢藏在长袖中的手紧紧攥起，大半指甲都陷进掌心的软肉里，因为动怒，身子止不住的颤抖，“这一月来，我夜夜都梦魇，在梦里一次次回到那夜，我尖叫着逃跑，却怎么也逃不掉。”
“住口！”
越往下听，霍云深的神情越是僵硬。
他佝着脊梁，脸色泛白，低声喃喃，“苏鸢，我不是有意的，是昌平侯世子他——”
“大哥不必多言，我的恨意早就了了。”苏鸢勾唇浅笑，面上不见一丝撒谎的心虚，“你还不配让我一直怨恨。”
“你——”
“若非这里是云深的家，我早就一走了之了，何必与你虚与委蛇？”
夜谈，因此不欢而散。
霍云深离开时将门板甩得作响，却没听见屋内人有分毫动静，没了面子，只能暗骂自己下贱。
可怒火散去后，他紧贴着墙身，神情莫名，喃喃细语，“苏鸢真的……有这么喜欢我？”
鬼使神差的，他竟将苏鸢和周澜比较起来。
虽然不想承认，但他的确妒忌兄长能娶个官家女子为妻，周澜稳重端庄，谈吐得体，琴棋书画又样样精通，又有个在吏部任职的爹，官场上能帮扶夫君不少。
可苏鸢生了一张世间少有的漂亮脸蛋，明艳又不失清纯，只要稍稍蹙眉就能惹得男人怜惜，虽是个商户之女，可她娇媚又多金，一心一意对待自己，还是个清白之身。
想到这儿，霍云深面上闪过一丝懊悔，“早知道…那年洞房花烛我就……”
屋内，苏鸢身子有些瘫软，她刚刚几乎方寸大乱，险些控制不住心头的恨意，冲上去与霍云深鱼死网破。
她斜侧着身子，轻抚胸口，粉唇微启，小口小口的喘着气，倒真有几分林黛玉的模样。
“霍云川就是霍云深？”
轻飘飘一句话，瞬间将苏鸢从自己的世界里拉回来，她慌张抬眼，对上了沈遇年毫无波澜的眸子。
“殿下……”
沈遇年倚靠着柜子，双手环臂，面上勾着笑，眼底却没有半分笑意。
他的语气笃定，压根不是在询问自己。
苏鸢眼神慌乱，不知该看向什么地方，面前的男人做惯了上位者，她完全不知该如何接下他的话茬。
“我好歹也是孩子他爹。”
苏鸢心头一紧，抬眼看他。
“这些信任都不肯给我么？”沈遇年早就忘了前几日是谁说苏鸢不可信任，半眯着眼，声音有些沉闷，“无论是盟友，还是孩子的爹娘，总要坦诚相待，否则，这笔交易还如何进行下去？”
苏鸢绷直的肩膀终于松了下来，埋着头，尾音发颤，“我也是上个月才知晓的，当年在战场上死的是霍云川，霍家祠堂摆放着的灵位也是霍云川的，而我的丈夫冒充兄长，只为和周澜长相厮守。”
“若厌烦我，直说便是，我又不会纠缠。”苏鸢阖上眼，遮住眼底的痛苦，“可他偏偏选了最恶心人的方式，不爱惜我，又不肯放过我。”
初见时，霍云深一脸不情愿的从人群中挤出来，站在霍家老太太身边，桀骜不驯的青年，一身漆黑文武袍，迈着四方步走到自己面前，只寥寥见了一眼，苏鸢便记住了他的模样和名字。
只可惜，是段孽缘。
光是模样生得好有什么用，心若是黑了，人就难救了。
“若是放你离开，你岂不是要带走嫁妆？”沈遇年到底是从吃人的皇宫里长大的，淡淡一笑，“长宁侯府向来都是外强中干，后辈没一个争气的，到了霍云深这一代，更是等着坐吃山空，没了你的嫁妆，这一大家子靠谁养活？”
苏鸢咬住下唇，小脸上是少见的阴鸷，“我父母双亡，家中基业都落在了我身上，霍家是想吃绝户不假，但也要先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吃绝户的本事。”
“你爹娘远在江南，又正值壮年，你若得空，也该查查父母的死因。”沈遇年不紧不慢的开口，往自己碗里盛了勺参鸡汤，“好端端的，自家马车怎会失控掉下山崖？”
苏鸢身子僵住，脑袋里紧绷的弦忽然断开，“殿下的意思是……我爹娘亡故并非意外？”
沈遇年轻轻掀开眼帘，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忽明忽暗的烛光在他的俊脸上投下一片阴影，“苏鸢，你可知什么叫吃绝户？”
‘啪嗒’一声，好似有什么东西掉进了院子里。
“啊——”
只一瞬，院里便响起晚星崩溃的尖叫声。
苏鸢忙不迭放下碗筷，起身跑去查看。
“能不能小心些？”见她跑动，沈遇年的心都提了起来，认命般放下筷子，轻叹一声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