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不该让你来的
苏鸢的话音落下,原本低垂着脑袋的男人缓缓直起了身子。
望向那张结合了她亲生父母所有优点的小脸,马燧低声哼笑,而后,笑声越来越癫狂,说起话来也断断续续的,“你口口声声说着情分,倒不如去问问他苏久安有没有拿我当过自己人!”
他的话让苏鸢恍惚一瞬。
“人人都说,做生意的最是精明,最懂算计,我原以为苏久安会与他们不同。”马燧撑起身子,仰头看向苏鸢,眼底是明晃晃的恶意,“明明从是一个村子里出来的,当初他发了财,执意要带我出来,我满心感激,视他为生死之交,可他却让我当个车夫!”
“你身无长物,又不懂经商,父亲即便有心带你,也奈何不了你自己懒惰懈怠。”苏鸢攥紧衣角,听不得父亲死后还要受尽羞辱,“车夫虽说欠缺体面,可你出去打听打听,你的月银足足高了旁人几十两,若非情分深,谁会月月给一个车夫开三十两银子?”
“呸!他苏久安就是个伪君子。”提起故人,马燧红了眼,“不肯重用我,赚那么多钱也不愿分我些零头,何苦将我从山村里拽出来?只为了让我看尽京城繁华,看清我们两个之间的差距吗?”
“两年前,我媳妇病重,我曾跪在苏久安面前,哭着求他借我五百两银子救急。”恨意涌上心头,马燧额上青筋暴起,几乎要将后槽牙咬碎,“五百两……就五百两!他一年比一年赚的多,从手指头缝里流出来一些,就够我媳妇活命!”
“你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清荷气得浑身发抖,几乎要握不稳长剑,“老爷待你,比兄弟还要亲,寻常人家一年不过五六两花销,你月月都拿三十两,一年便是三百六十两,其中还不算老爷平日里赏你的金银首饰,若是真心想过好日子,何愁从自己腰兜里掏不出这五百两?”
“更何况,夫人早就给你媳妇寻到了靠谱的大夫,连几味难寻的药都找齐了,你害死老爷和夫人,无异于亲手断送了你媳妇的命!”
马燧脸上的讥讽在听到最后一段话时僵在脸上,他僵硬着转过脑袋,眼底有片刻清明,“你……你说什么?”
苏鸢阖上眼,爹娘的音容笑颜浮现在脑海,她脚下不稳,踉跄几步,摔进男人清瘦的怀。
“不该让你来的。”
头顶传来沈遇年略带懊恼的声音。
苏鸢闭上眼,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她本想直起身,可奈何身子无力,只能软软倒在他怀中。
“马燧,你才是伪君子。”清荷带着哭腔,扬声控诉,“老爷真心实意将你带在身边,你却过河拆桥,害死了老爷和夫人,也害惨了苏家,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马燧愣了许久,直到四周静谧无声,众人都在等着他开口,忽然,他低头闷笑出声。
“事已至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马燧瘫软在地,两腿膝盖痛得厉害,却不如他心痛的万分之一,“苏久安和方媛是我杀的,我对马车动了手脚,在车子失控前跳到平地上,亲眼瞧着他们咽气。”
沈遇年抬手揽住怀中人的细腰,将她护住,冷眼看向马燧,“你为何下此毒手?”
“……没有原因。”马燧红着眼睛,眼底空洞无神,“看他们两口子不爽,想杀……就杀喽。”
他说得轻描淡写,可颤抖的嘴唇还是出卖了他的情绪。
“你还有个女儿吧。”
沈遇年的话音刚落,马燧就猛地抬起了头,目眦欲裂,“你……”
“藏在了她舅舅家。”沈遇年懒懒开口,垂眸欣赏着马燧逐渐崩溃的神情。
“你要干什么……”马燧像是被人踩中了尾巴,方才还半死不活的男人瞬间双眸充血,大声吼着,“你到底是什么人!我的确杀了苏久安和方媛不假,我把自己的命赔给他们就是了!祸不及孩子,我女儿什么都没有做!”
苏鸢从男人怀中抬起头,眸中盛满了厌恶,“没人稀罕你那条烂命贱命。”
沈遇年扯了扯唇,讥笑出声,“马燧,你知道自己这一辈子最大的错在哪么?”
马燧仰着头,倔强的没有开口。
“是临死,都不肯相信自己看错了人。”
“苏久安一家对你可谓是掏心掏肺,你却因妒忌,残害杀害了对你最好的人,却毫无保留的相信你媳妇的兄弟,只身躲到尖头寨,你前脚进了山寨,后脚你的赌鬼小舅子就把你女儿卖到了青楼。”
马燧身子僵住,耳朵阵阵轰鸣,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希望自己也死在两年前的马车里。
“不可能……”马燧脸色煞白,眼泪不受控制的落下,“不可能……这不可能!”
整座山都回荡着他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他不停的捶打着地面,双手变得血肉模糊也不觉得痛,“我的女儿——是爹害了你们母女啊!”
“托你小舅子的福,你女儿受了不少折磨,可命还在,只要你肯说出幕后主使,我保证,她能隐形埋姓,重获新生。”沈遇年似笑非笑的打量着他,威逼利诱,“若你死扛着不说实情,就等着在阴曹地府与你女儿团圆吧。”
飞痕和飞隐对视一眼,皆在彼此眼中看到了震惊。
主子今日……出奇的话多。
明明刚才屠寨的时候连个气音都不愿意发。
“我说——”马燧像是被抽走了脊骨,瘫在地上,喃喃道,“是……是长宁侯府的老夫人派人来找我……”
苏鸢愣住,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怀疑起了自己的耳朵,“你说谁……”
她怀疑过霍齐氏,也怀疑过霍云深和周澜,却从未对霍家老夫人起过疑心。
自己虽只见过老夫人几面,可她是那般慈祥……
“来找我的,是老虔婆身边的宋嬷嬷,她承诺事成之后会给我一大笔银子再送我离开,那个老虔婆就是想让你在长宁侯府孤苦无依,好让她的孙儿拿走苏家的家产。”
“从苏久安救下她的那一刻,她就打起了苏家家产的主意。”马燧彻底泄了力,眼底一片死气,“可惜,苏久安临死都还做着让女儿高嫁,彻底摆脱商籍的美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