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唯一的聪明人
他心中的天平在迅速倾斜。怀疑依然存在,但一种更强烈的直觉告诉他——她是对的,至少,她所指出的方向,是目前唯一清晰且有逻辑的路径。
他终于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定鼎的力量,直接跳过了无意义的质疑阶段,进入了执行层面:“你需要什么,具体该如何做?”
苏晚心中一定,知道最关键的一步已经迈出。她立刻说道:“第一,立刻寻找并保护未被污染的洁净水源,或强制要求所有百姓必须将水煮沸后才能饮用!第二,划定区域,深挖坑厕,所有病患排泄物必须用生石灰严格消毒后深埋!第三,将病患按轻重程度分区管理,重症集中救治,轻症及疑似者隔离观察……”
她一条条指令清晰吐出,一个基于现代防疫理念、针对霍乱的应急方案雏形,在这个充满怀疑与危机的古代小院里,被强行推动了起来。
彭尖等人见太子殿下已然首肯,再无二话,立刻抱拳:“是!属下等遵命!”随即迅速转身,按照苏晚的吩咐分头行动起来。尽管他们内心或许仍有疑虑,但命令已下,军人的天职就是执行。
谢砚清站在原地,看着苏晚再次利落地戴上口罩,准备亲自去监督分区和消毒工作的背影,他深邃的眸中掠过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未曾完全察觉的复杂光芒。
这个女人,一次又一次地打破他的认知。武力超群,杀伐果断,如今竟连这等诡谲的瘟疫也似乎颇有手段……她身上笼罩的迷雾越来越浓,但不可否认,在这绝境之中,她的出现,她那不循常理的能力,或许……正是他所需要的变数。
他收回目光,转向身边另一名心腹,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静低沉:“去,按照之前的安排,加紧调查冯永昌。我们要做的事,还有很多。”疫情要控,政敌要除,他谢砚清,绝不会坐以待毙。
……
节度使府中。
冯永昌靠在他那张花梨木太师椅上,听着属下汇报太子一行人最新的动向。
“哦?分出人手去找干净水源?还强制百姓必须喝煮开的水?用石灰处理秽物?把病患分开关?”冯永昌肥硕的手指轻轻敲着扶手,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轻蔑和不可思议的嘲讽笑容,“这位太子殿下,是病急乱投医,还是被他身边那个来路不明的‘随从’蛊惑了?尽做些莫名其妙、闻所未闻的事情。”
他端起手边的参茶,慢悠悠地呷了一口,语气充满了幸灾乐祸:“看来咱们这位太子殿下,是真被逼到绝路,开始胡言乱语了。也是,他那个处境,能有什么好办法?”
他放下茶盏,对着心腹属下,更像是自言自语地分析道,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看戏心态:
“先皇后逝去多年,陛下那点念旧情分,还能剩多少?如今宫里是杨贵妃娘娘独宠,吹得动枕头风。谢澜亲王年富力强,在朝中经营得如鱼得水,多少大臣都在暗中观望,准备改换门庭?”
他嗤笑一声:“也就那些迂腐不堪、抱着‘嫡长子’名分不放的老家伙们,还在硬撑着保他。这次黔中赈灾,本就是个烫手山芋,办好了是应当,办砸了……那就是万劫不复!”
他眼中精光一闪,语气变得阴冷:“他若是老老实实向我服软,我或许还会表面帮一帮他。但如今陷在这黔州城,天灾加上‘我们制造点人祸’,若是这瘟疫再控制不住,民怨沸腾,尸横遍野……嘿嘿,到时候,都不用我们再多做什么,光是朝中那些御史的弹劾奏章,就能把他从太子之位上拉下来!”
他越想越觉得畅快,仿佛已经看到了谢砚清灰头土脸被废黜的场景。
“由着他折腾去吧!”冯永昌挥挥手,像是赶走一只苍蝇,“他越是胡来,死得越快!我们只管看好戏,必要时……再给他添把火就是了。去,告诉下面的人,太子若要调用府库的任何东西,一律按规矩办事,没有本官的手令,一粒米、一文钱都不能给!”
“是,大人!”属下心领神会,躬身退下。
冯永昌重新靠在椅背上,眯着眼睛,盘算着如何将这里的“好消息”尽快传递给京中的澜亲王。在他看来,谢砚清和他那些古怪的防疫措施,不过是覆灭前徒劳的挣扎罢了。这黔中,注定要成为这位弱势太子的葬身之地。
而他冯永昌,将是推动这一切的关键人物,未来从龙之功,唾手可得。
……
京城,澜亲王府,密室。
烛火摇曳,映照着谢澜那张俊美却带着阴郁气息的侧脸。他刚刚看完了冯永昌通过特殊渠道快马加鞭送来的密信。
起初,他眉头微蹙,信中提及太子身边似乎有个身手不凡的“随从”,这让他略有警觉。但当他读到后面,说到太子竟听从那随从的建议,搞出什么“寻找洁净水源”、“强制喝煮开的水”、“用石灰处理秽物”之类的荒唐举措时,他紧蹙的眉头骤然舒展,随即,压抑不住的低沉笑声在密室内响了起来。
“呵呵……哈哈……”谢澜将密信随手丢在桌上,身体向后靠在椅背里,脸上满是毫不掩饰的讥讽与快意,“我这好皇兄,当真是走投无路,病急乱投医了?竟信此等无稽之谈!”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眼中闪烁着胜券在握的光芒。
“看来,黔中的烂摊子,已经把他逼疯了。”他对着心腹幕僚,语气轻松地说道,“冯永昌做的不错,只需按兵不动,冷眼旁观即可。谢砚清越是折腾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死得就越快!等到瘟疫彻底失控,灾民暴动,尸横遍野……哼,我看那些还在死撑着保他的老顽固们,还有什么话说!”
幕僚连忙躬身附和:“王爷英明。太子此行,本就是一步死棋。如今他自乱阵脚,行事荒诞,正是天助王爷!”
就在这时,一直在旁边安静聆听的杨乔音,纤纤玉指轻轻拿起被谢澜丢在桌上的密信,仔细又看了一遍。她柔美的眉头微微蹙起,不像谢澜那般全然的嘲讽,反而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