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没有天花板的风

　　傍晚的普宁老街飘着炸豆腐的香气，我和三姐、晓雯姐姐坐在路边的小店里，面前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丸汤。可我没什么胃口，白天逛商场时的局促还没完全散去，筷子在碗里戳着丸子，半天没吃下一颗。晓雯姐姐看出了我的拘谨，把剥好的橘子递过来：“尝尝这个，很甜，解腻。”

　　我接过橘子，指尖触到微凉的果皮，心里暖了暖。晚饭吃得很安静，三姐和晓雯姐姐聊着白天的趣事，我偶尔插一两句话，目光却总忍不住瞟向店外——街上的路灯亮了，行人三三两两地走着，没有教室里紧绷的氛围，没有让人不安的目光，只有晚风裹着食物的香气，轻轻吹在脸上。

　　“该回去啦，再晚路上就堵了。”三姐结完账，我们拦了辆网约车。坐进后排时，我特意选了靠窗的位置，把车窗降下一条缝，让风灌进来。可车子刚开出去十分钟，司机就把油门踩得很猛，车身猛地一窜，我胃里的食物瞬间翻涌起来，恶心感直往上冲。

　　“师傅，您开慢一点，我妹妹晕车。”三姐赶紧说。

　　可司机像没听见一样，方向盘打得又快又急，嘴里还嘟囔着：“我赶时间，你们晕车早说啊，我最受不了晕车的人。”

　　车子又一个急拐弯，我再也忍不住，猛地推开车窗，趴在窗边吐了出来——晚饭吃的牛肉丸、橘子，全吐在了路边的草丛里。喉咙里又酸又涩，眼泪跟着涌了出来，一半是难受，一半是委屈。

　　“你怎么回事啊！说了开慢一点听不懂吗？”三姐急了，声音提高了八度，“再这样我们就下车了！”

　　司机终于松了点油门，却还是没好脸色，嘴里碎碎念着抱怨的话。我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胃里还在隐隐作痛，心里却憋着股火——我讨厌晕车的自己，更讨厌这个不管不顾的司机，恨不得立刻跳下车，再也不要待在这狭小的车厢里。

　　好不容易熬到回家，我刚进家门就冲进卫生间，对着镜子漱口。喉咙里的酸味散不去，可一想起刚才在路上，风从车窗缝里灌进来的感觉，心里的憋闷却少了点。危栓潼站在卫生间门口，递来一杯温水：“很难受吧？以后坐车记得提前说。”

　　我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温水顺着喉咙滑下去，舒服了不少。回到房间，我坐在书桌前，手指无意识地划开手机，翻到朋友圈界面。白天在老街看到的晚霞、路边的小野花、没有天花板的天空，突然涌进脑子里。我敲下一行字：“人要待在没有天花板的地方”，配了张白天拍的天空照片，按下了发送键。

　　没过几分钟，手机就弹出了点赞提示——有林小满，有之前追剧群里的朋友，还有几个很久没联系的小学同学。看着那些跳动的头像，我突然觉得，原来主动分享一点生活，也没那么难。之前总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以为天花板能挡住不安，却忘了没有天花板的地方，才有风，有光，有让人放松的自由。

　　那天晚上，我没有像往常一样打开追剧软件，而是点开了招聘APP。手指划过一条条工作信息——便利店店员、奶茶店收银，都是些简单的兼职。以前我连想都不敢想，怕和陌生人打交道，怕处理复杂的人际关系，可现在看着那些招聘要求，心里却没了之前的抗拒。

　　危栓潼看着我认真的样子，眼里带着笑意：“想找工作了？”

　　我点点头，手指停在一条奶茶店的招聘信息上：“嗯，想试试。说不定……也没那么难。”

　　窗外的风还在吹，透过没关严的窗户，带来了夜的清凉。我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工作信息，又想起朋友圈里的那句话，突然觉得，社恐像一层薄薄的壳，刚才在没有天花板的风里，好像被吹裂了一道缝——而光，正从那道缝里，慢慢照进来。

　　10中旬的阳光，总隔着窗帘缝漏进房间，在地板上投下细长的光带。我窝在沙发里刷着手机，屏幕上是反复划过的招聘页面——便利店需要轮夜班，奶茶店要求会推销，每一条都让我手指顿住，最终还是退出了界面。

　　“欢矣，学校老师又打电话来了，问你要不要回去。”妈妈端着水果走进来，把盘子放在茶几上，语气里满是试探。我盯着手机黑屏里自己的倒影，摇了摇头：“不想去。”妈妈没再说话，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脚步声慢慢消失在门口。

　　这样的对话，这半个月里已经上演了无数次。家人总劝我回学校，要么就找份工作，可我像被钉在了房间里，既迈不出去学校的步子，也提不起找工作的劲。危栓潼每天晚自习回来，都会坐在我对面，手里拿着他的高考复习资料，却总忍不住分神看我。

　　“回去上学吧，”他合上笔记本，声音里带着点无奈，“一直待在家里，人会越来越懒，心情也只会更差。”

　　我把手机扔在沙发上，蜷缩起身子，下巴抵着膝盖：“我不想，哥。”喉咙突然发紧，眼眶也跟着发热，“我真的好累，待在学校里怕别人的目光，在家又被催着上学找工作，我活得好压抑啊……”

　　他没再劝我，只是走过来，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背。房间里静得能听见墙上钟表的滴答声，那些压抑的情绪像潮水一样涌上来，把我裹得快要喘不过气。

　　那天晚上，三姐洗完澡，坐在我房间的地毯上，手里拿着瓶酸奶。“我听妈说，你最近心情不太好？”她戳着酸奶盖，语气很轻，“有人说压抑久了会成抑郁，你真的觉得压抑吗？”

　　我靠在床头，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突然就红了眼眶：“当然啊。”声音带着哭腔，“我不想上学，也找不到工作，每天待在房间里，觉得自己像个废人。看到别人都有目标，都在往前走，只有我停在原地，甚至在往后退……”

　　三姐放下酸奶，走过来坐在我身边，把我揽进怀里：“傻丫头，哪有那么严重。你只是还没找到自己想做的事而已，慢慢来，不着急。”她的怀抱很暖，像小时候我受了委屈时一样。我靠在她肩膀上，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把她的睡衣浸湿了一小块。

　　“要是不想上学，也不想找工作，那就先歇着。”三姐轻轻拍着我的背，“但别总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明天我带你去公园走走，晒晒太阳。”

　　我点点头，眼泪慢慢止住了。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落在三姐的发梢上。我想起危栓潼的劝告，想起家人的担忧，心里突然有了点松动——或许我真的不该一直躲在房间里，或许走出去，哪怕只是晒晒太阳，也能让心里的压抑，散掉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