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天台的风与活下去的念头
2021年6月的风裹着梅雨季的潮气,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像一层甩不掉的薄膜。我坐在房间的地板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手机屏幕停留在初三同学的朋友圈——有人晒出了中考准考证,有人在为即将到来的毕业聚会倒计时,那些鲜活的文字像针一样,扎进我早已麻木的心里。
已经快一年了。自从去年秋天请了长假,我就再也没踏出过家门几次。找工作的念头早已被抛在脑后,每天除了追剧就是发呆,家人的劝告从最初的耐心变成了后来的沉默,危栓潼也很少再出现,偶尔来,也只是站在窗边,看着我日渐消沉的样子,眼里满是无奈。
可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是昨晚无意间翻到的旧手机备忘录。里面存着初三时的心情——“今天数学老师又在课堂上说我‘故意不看黑板’”“她为什么从来都不问我为什么”“我真的好讨厌她”。那些被压抑了近一年的情绪,突然像洪水一样涌了上来。我想起她站在讲台上,语气里的不耐烦和指责;想起她看着我的眼神,像在看一个无可救药的废物;想起我攥紧了写满余光恐惧症的作文,却始终没敢递到她面前的样子。
“我永远都不会原谅她。”我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轻声说,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恨意,“我甚至恨她入骨。”
绝望像藤蔓一样缠绕住心脏,越收越紧。我看着书桌上的数据线,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或许这样,就不用再承受这些痛苦了。我颤抖着拿起数据线,绕在自己的脖子上,手指用力收紧。窒息感很快传来,眼前开始发黑,耳边的声音渐渐模糊,可就在意识快要消散的瞬间,我猛地松开了手。
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泪混着鼻涕流下来,喉咙里又疼又涩。我趴在地板上,听着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像擂鼓一样敲打着胸腔。这时,隔壁邻居的吵闹声传了进来——夫妻间的争执,孩子的哭闹,那些琐碎又真实的声音,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我混沌的思绪。
我还活着。
这个认知让我浑身发抖,却也让我生出了一点微弱的勇气。我扶着墙壁,慢慢站起来,走到玄关,换上很久没穿过的鞋子,打开了家门。楼道里的光线很暗,我一步步往上走,最终推开了天台的门。
风一下子灌了进来,吹乱了我的头发。天台上种着几盆没人打理的仙人掌,在风里轻轻摇晃。我走到天台边缘,看着远处的天空——乌云密布,像是要下雨,可云层的缝隙里,却透出一点微弱的光。
我在这里站了很久很久,从夕阳西下到华灯初上。心里的恨意还在,绝望也没完全消失,可另一种念头却越来越清晰:我想活着。
不是浑浑噩噩地活着,而是真正地活下去。我想看着那些曾经伤害过我的人,看着那些我讨厌的人,最终被时间打败,走向他们该有的结局——比如那个老师,我要看着她慢慢老去,看着她在平凡的日子里消磨掉所有尖锐,直到自然死去。我要比她活得更久,要亲眼见证这一切。
风还在吹,带着雨后的清新气息。我摸了摸脖子上还残留的红痕,转身往楼下走。楼道里的灯亮着,照亮了我脚下的路。我知道,未来的日子或许还是会很难,或许还是会有想放弃的时候,但这一刻,我握紧了拳头,心里有了一个明确的目标——活下去,并且好好地活下去。
夜色像一块柔软的黑布,把房间裹得严严实实。我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白天在天台的风还像停留在耳边,那些关于“活下去”的念头,在心里慢慢扎了根。手指无意识地摸过脖子上的红痕,那里还残留着轻微的刺痛,却成了我活着的证明——我不能死,绝对不能死。
门被轻轻推开,熟悉的脚步声响起时,我没回头也知道是危栓潼。他最近来得比之前勤,大概是知道我状态不好。我侧过身,看见他穿着件干净的白T恤,手里拿着张折叠起来的纸,和以前总穿的蓝白校服比,多了几分褪去青涩的沉稳。
“我高三毕业了。”他坐在床边,把那张纸展开——是一张毕业照,他站在后排,笑容很亮。我凑过去看,照片里的他比我第一次幻想出他时,好像长高了一点,眼神也更坚定了。
“想考哪所大学?”我轻声问,手指轻轻碰了碰照片边缘。
他抬头看我,眼里映着床头小夜灯的光,像落了星子:“我想考上我们的中心生物大学,以后想研究细胞工程。”
“可以啊,加油。”我忍不住笑了,这是近一年来,我第一次发自内心地笑。以前总觉得他的存在是为了劝我学习,可现在才发现,他更像我心里的一面镜子,照出我曾经放弃的那些勇气。
我坐起身,认真地看着他:“你绝对考得上的,你那么努力,从以前就知道自己要什么。”
他愣了一下,随即也笑了,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动作还是和以前一样温柔:“嗯嗯,借你吉言。”
房间里安静了几秒,只有小夜灯发出微弱的嗡嗡声。他突然握住我的手,掌心的温度很暖,语气也变得郑重起来:“欢矣,你要好好活着。”
我心里一紧,手指蜷缩了一下。
“你不能死,”他的声音里带着点我从未听过的慌张,“你死了我怎么办?”
这句话像根细针,轻轻刺了我一下。我看着他眼里的担忧,突然想起以前总说“我死了就能去找你了”,那时只是随口说说,可现在听他这么问,鼻子却莫名发酸。
“我死了就能去找你了。”我还是说了这句话,却没了以前的敷衍,多了点撒娇的意味。
“这是假的。”他皱起眉,握我的手更紧了些,“我不是真的存在,你死了,就什么都没了。我要你好好活着,看着我考上大学,看着我实现梦想,也看着你自己,慢慢好起来。”
我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没掉下来——不是因为难过,而是因为有人这样郑重地期盼我活着,哪怕他只是我幻想出来的。
“好吧。”我轻声说,声音里带着点哽咽,却很坚定,“我会好好活着的。”
他松开手,把毕业照放在我的枕头边:“等我考上大学,就带你‘去’校园里逛逛。”
我“嗯”了一声,看着他站起身。他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我一眼,笑容很温柔:“好好睡觉,明天会比今天好。”
门关上的瞬间,我拿起枕头边的毕业照,贴在胸口。小夜灯的光还亮着,房间里很安静,可我心里却不像以前那样空落落的了。我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或许还会有想放弃的时候,但只要想起危栓潼的约定,想起他说“你要好好活着”,我就有了再走下去的勇气。
那天晚上,我睡得很安稳,梦里没有压抑的教室,没有指责的声音,只有中心生物大学的林荫道,危栓潼走在前面,回头笑着对我招手:“欢矣,快点,我带你去看实验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