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看账本
一本本,全是私底下在城中悄然流传、却被士族人家视为大忌的禁书。
若是这些书被人“偶然”翻出。
哪怕与沈璐芸毫无关系,也会立刻被有心人利用。
她的贤淑端庄之名将顷刻崩塌,沦为府中笑柄。
而设计这场栽赃的人,恐怕正是那个庶妹沈玉婉。
上一世,沈璐芸生辰那日。
整个府邸张灯结彩,红绸高挂,宾客如云。
她身边的丫鬟跳出来,指证她与府中一位小厮私通。
书证物证全齐,不容辩驳。
她跪在堂前,泪流满面,哭着喊冤。
可没人信她,连她最亲近的母亲也只是垂着眼。
王妃震怒,当场摔了茶盏,命人将她打入偏院。
当夜,她便被禁足,不得踏出房门半步,连丫鬟都被换了。
三天后,王妃一声令下,竟匆匆把她嫁给了一个远房表哥。
那人嗜赌成性,终日流连赌坊与青楼,名声极差。
她被抬进那座破败宅院的当晚,便被对方拳打脚踢。
原来如此。
稚鱼默默把那本册子拢进宽大的袖口。
她转身朝外走,仿佛方才所见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
老天爷真给她送了块饼。
她正愁怎么接近这三小姐,如今机会,就这么明晃晃地送上门了。
她刚踏上主道,忽听得前方传来沉稳而急促的脚步声。
就看见沈晏礼板着脸,大步朝她走来。
还没等她出声请安,一个丫鬟猛地从廊下冲了过来。
是小公子沈晏弘身侧的春眠。
“停!”
春眠横在俩人中间。
她指着稚鱼身上那件月白色绣兰云锦裙。
“王妃昨儿亲口说了,把这件衣裳赏给我了!你一个贱婢,也敢穿?快点脱下来!”
她仗着有沈晏弘与王妃撑腰。
平日里跋扈惯了,压根没把稚鱼当回事。
一个连正式名分都没有的下人,也配穿云锦?
连沈晏礼的脸色,她都敢晾在一边。
稚鱼心里门儿清,知道这是有人指使,想当众羞辱她,也清楚这件衣裳根本未曾赏出。
可她面上却装出慌乱,往后一缩,脚步踉跄,躲到沈晏礼的身后。
那副柔弱无依的模样,看得人心里一揪。
春眠见状,不但没收敛,反而更来劲。
“呸!爬床的贱婢,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也配穿云锦?也不想想自己几斤几两,福薄命浅的东西,穿这料子是折寿的!”
“滚开!”
沈晏礼忍了好久的火。
他眉峰一凛,抬脚就是一脚。
那人像断了线的风筝,连退几步,嗷的一声飞出去,后背狠狠撞上青石栏。
沈晏礼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他一把攥住稚鱼的手,带着她转身就走。
身后小厮吓得面如土色,托盘里的点心洒了半盘,也不敢去捡。
回到院子,他猛地挥手。
“都出去。”
所有下人立刻低头退下。
砰地一声,他亲手甩上门,屋内瞬间安静下来。
“公子。”
稚鱼凑上去,仰头看他,伸手帮他褪下外袍。
他沈晏礼的女人,穿得还不如一个奴才?
这是打他的脸,更是打整个沈家主支的脸。
稚鱼却轻轻摇头,低声道:“我没事的,这点委屈根本不算什么。”
不过,春眠是吧?
她记住了。
这账,迟早要一笔一笔,讨回来。
她伸手握住他砸在桌上的拳头。
“公子,我不在乎名分,也不图这些身外物。”
“金银珠宝也好,亭台楼阁也罢,于我而言,都不过是浮云。我只求能留在你身边,哪怕没有名分,哪怕只是个没名没姓的丫鬟,每日为你端茶倒水、铺床叠被,我也心甘情愿。”
她顿了顿,眼帘微微垂下。
“方才在外头,我路过回廊时,碰到一位小姐。她穿着素净的藕荷色襦裙,说话温温柔柔的,不知是府里哪位?我初来乍到,怕哪天不小心冲撞了贵人,惹出祸来。”
“璐芸?老三家的。”
沈晏礼嗤了一声。
“那是个什么人物,值得你去打听?府里的破事,阴私一堆,错走一步就是万丈深渊。你别管这些,也别问这些。”
果然还是那个无法无天的混世魔王。
他只凭喜好行事,高兴了就哄你笑,不高兴了便连个眼神都吝于施舍。
夜里,沈晏礼不知从哪淘来一堆稀罕玩意儿,琳琅满目地摆在紫檀木的小几上。
他兴致勃勃地非要拉着稚鱼玩。
她上辈子在深宅大院里当差,为了哄那个刁钻任性的小主子开心。
这些东西早被她玩得滚瓜烂熟,闭着眼都能拆解复原。
可这会儿,她故意装傻,眉头紧锁,手指笨拙地摆弄着九连环,左扭右拉却始终解不开。
“哎呀,怎么又卡住了?这东西也太难了!”
沈晏礼见状,笑得前仰后合,肩膀直颤。
他一把夺过她手中的九连环,握着她的手,亲自手把手地教她。
“笨啊,这样转,再轻轻一抽,瞧,解开了吧?”
笑闹间,少年的张扬藏都藏不住。
俩人对视,烛光摇曳。
“公子。”
她轻轻唤了一声,嗓音柔软。
“闭嘴。”
沈晏礼被她盯得心里发毛。
他猛地低吼一声,一把将人扯进怀里。
低头狠狠吻住她的嘴,唇齿相碾。
等稚鱼累得眼皮沉重,沉沉睡熟了,他才缓缓松开手臂。
他静静看了她片刻,伸手替她理了理额前散落的发丝。
而后轻轻挪开身子,小心起身。
他随手披了件外衫,赤着脚走到外间的小榻上坐下。
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从窗外翻入。
两人压着嗓音,嘀嘀咕咕说了一阵。
另一边。
幼白却憋屈得要命。
她被娘亲拽到书房,坐在硬邦邦的梨花木椅上,面前摊开一本厚厚的账本。
“听着,傻丫头!收入是进来的钱,支出是花掉的!月底一算,多进少出是赚,账面上有余,多出少进就是亏!你怎么就听不懂?将来嫁了人,谁替你管这些?莫非还要我这个老太婆跟着你上夫家去?”
“娘,我真的看不懂……”
幼白声音发抖,嘴唇微微哆嗦。
“在大小姐的身边,不就是该绣花赏月、吟诗作画吗?谁要学这些烦人的算账?我只要穿得漂亮,说话得体,将来挑个好人家嫁了便是。为什么非要我记这些冷冰冰的数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