眩晕感比前两次更加强烈。
沈清韵感觉自己像是在惊涛骇浪中颠簸的一叶扁舟,时空的乱流撕扯着她的意识,仿佛要将她撕成碎片。就在她以为自己会永远迷失在这片混沌中时,一股力量猛地将她推向了现实。
她重重地摔在坚硬的地面上,膝盖和手肘传来一阵剧痛。
“好痛...”她呻吟着睁开眼,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她正身处一个宏伟的圆形大厅中,大厅的穹顶高耸入云,上面镶嵌着无数彩色玻璃,阳光透过玻璃洒下,在地面上投射出斑斓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香料味和淡淡的蜡烛气息。四周的墙壁上挂着巨大的阿拉伯文书法作品,远处传来低沉的诵经声。
“这是...清真寺?”沈清韵愣住了,她原本的目标是明代泉州港,怎么会来到这样一个明显是伊斯兰风格的建筑中?
“喂!你在这里做什么?”一个严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沈清韵慌忙转身,看到一个头戴传统土耳其帽、身穿长袍的中年男子正皱眉看着她。男子手中拿着一把长扫帚,显然是这里的清洁工。
“我...我迷路了。”沈清韵急中生智,用英语回答道。她不确定这个时代和地点的人是否懂英语,但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沟通方式。
令她惊讶的是,男子似乎听懂了。他上下打量着沈清韵身上明显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现代服装,眉头皱得更深了:“你是外国人?怎么穿成这样进入神圣的场所?”
沈清韵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衣着——她仍然穿着穿越前的那身休闲服,在这个明显是古代的环境中显得格格不入。
“对不起,我这就离开。”她想要起身,却因为刚才的摔伤而踉跄了一下。
男子伸手扶住了她,语气稍微缓和了些:“你受伤了?来吧,我先带你去处理一下伤口。”
沈清韵没有选择的余地,只好跟着男子离开了清真寺。走出大门的那一刻,她再次被眼前的景象震撼——狭窄的街道两旁是典型的奥斯曼风格建筑,远处可见蔚蓝的海水和数不清的船只桅杆。空气中弥漫着海水的咸味和浓郁的咖啡香。
“这里是...”她轻声问道。
“伊斯坦布尔啊。”男子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不是都知道这里是苏莱曼尼耶清真寺了吗,怎么还问这种问题?”
伊斯坦布尔?沈清韵心中一震。她不仅穿越错了地点,还穿越错了时代?从建筑风格和人们的衣着判断,这应该是奥斯曼帝国时期的伊斯坦布尔。
男子带着她穿过几条狭窄的街道,来到一间不起眼的店铺前。店铺的门脸上挂着一块木牌,上面用土耳其文和阿拉伯文写着“刺绣工坊”字样。
“这是我妹妹的店。”男子推开门,“她懂点医术,能帮你处理伤口。”
店铺内部堆满了各种刺绣材料和半成品,墙上挂着的作品让沈清韵眼前一亮——那是典型的土耳其刺绣,以金色和红色为主色调,图案繁复华丽,充满了异域风情。与中原刺绣的含蓄典雅不同,这些作品散发着一种奔放的热情。
“哈桑,这是谁?”一个温和的女声从里间传来。随着声音,一个围着头巾、约莫四十岁的女子走了出来。她的眼睛是罕见的琥珀色,目光敏锐地落在沈清韵身上。
“在清真寺里发现的迷路的外国女人。”名叫哈桑的男子简要地解释了情况。
女子点了点头,示意沈清韵坐下:“我是法蒂玛。让我看看你的伤。”
法蒂玛熟练地为沈清韵清洗和包扎伤口,手法专业。沈清韵注意到,法蒂玛的双手布满了细小的针痕和老茧,显然是长年从事刺绣工作的痕迹。
“谢谢你。”沈清韵真诚地道谢,“我叫沈清韵,来自...东方。”
“中国?”法蒂玛的眼中闪过一丝兴趣,“我听说过那个遥远的国度。你们的丝绸和刺绣很有名。”
沈清韵心中一动:“你们的刺绣也很美。我从未见过如此华丽的风格。”
这句话打开了话匣子。法蒂玛兴奋地向沈清韵介绍起土耳其刺绣的特点:“我们奥斯曼的刺绣最特别的就是金线的运用和钩针技法。你看这个,”她拿起一件正在制作中的作品,“这种立体感是其他刺绣没有的。”
沈清韵仔细观察,确实,土耳其刺绣的钩针技法创造出了独特的立体效果,与中原刺绣的平面美感形成鲜明对比。
“太精妙了。”她由衷赞叹,“如果能将这种技法与中国的丝绸结合起来...”
“有意思的想法。”法蒂玛眼中闪着光,“事实上,我一直在尝试将不同的刺绣传统融合。但你知道,这里的人比较保守,不太接受改变。”
就在这时,店铺的门被猛地推开,一个年轻女孩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法蒂玛阿姨,不好了!皇宫来的人说我们上次交付的刺绣品有问题,要我们赔偿损失!”
法蒂玛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什么问题?”
“他们说金线的纯度不够,钩针的技法也不符合标准...”女孩带着哭腔,“如果不赔偿,就要查封工坊!”
“这不可能!”法蒂玛激动地站起来,“我用的都是最好的材料,技法也是完全按照传统来的!”
沈清韵静静地观察着这一幕,心中已经有了打算。这似乎是另一个需要她帮助的危机,就像之前在敦煌和哈拉和林一样。也许,通过帮助法蒂玛,她可以学习到土耳其刺绣的精髓,同时也能找到回归的方法。
“法蒂玛,”她轻声开口,“也许我可以帮忙看看那些有问题的刺绣品?”
法蒂玛和哈桑都惊讶地看着她。哈桑直接表示怀疑:“你一个外国人,能帮什么忙?”
“我在中国学过一些刺绣技艺,也许能看出问题所在。”沈清韵保持微笑,“况且,现在你们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不是吗?”
法蒂玛犹豫片刻,最终点了点头:“好吧,反正情况也不会更糟了。”
他们来到皇宫的仓库,负责的官员不耐烦地指着堆放在角落里的几箱刺绣品:“这些都是你们工坊的作品,金线已经开始褪色,钩针的部分也松动了。”
沈清韵仔细检查了那些刺绣品,很快就发现了问题所在。金线的纯度确实不够,但这并非法蒂玛的责任,而是供应商以次充好。而钩针部分松动,则是由于使用了不合适的底布导致的。
“问题不在技法,而在材料。”沈清韵得出结论,“如果使用正确的材料和底布,这些作品本可以保存数百年。”
官员冷笑:“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损失已经造成了。”
“或许可以补救。”沈清韵拿起一件破损的刺绣品,“如果使用中国的丝绸作为底布,配合奥斯曼的钩针技法,重新制作这些作品,不仅能够解决当前的问题,还能创造出前所未有的效果。”
“中国丝绸?”官员的眼中闪过一丝兴趣,“那可不便宜。”
“但如果成功,将会是奥斯曼宫廷独有的珍品。”沈清韵继续游说,“想象一下,融合东西方精华的刺绣作品。”
法蒂玛紧张地拉着沈清韵的衣袖,小声说:“我们买不起中国丝绸...”
沈清韵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继续对官员说:“如果宫廷能够提供材料,我们愿意开云在线登陆入口重制所有作品,只求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官员沉思良久,最终点了点头:“好吧,我就给你们一次机会。但若再出问题,就不是赔偿能解决的了。”
回到工坊后,法蒂玛忧心忡忡地说:“你太冒险了!我们根本不熟悉中国丝绸的特性,万一搞砸了...”
“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沈清韵握住她的手,“你教我奥斯曼的钩针技法,我教你中国丝绸的处理方法。我们一起创造些真正特别的东西。”
接下来的日子,沈清韵全身心投入到土耳其刺绣的学习中。她发现奥斯曼的钩针技法极其精妙,特别是创造立体效果的方法,是她从未接触过的。而法蒂玛在学习了中国丝绸的特性后,也对这种柔软光滑的材料赞不绝口。
“这种材料太适合表现细腻的图案了。”法蒂玛抚摸着丝绸的表面,“但如何让它与我们的金线和谐共处呢?”
这正是他们面临的最大挑战。土耳其刺绣以华丽繁复著称,而中国丝绸更适合表现含蓄典雅的主题。将两者融合,需要找到平衡点。
沈清韵想起了在敦煌学习的经历,当时她成功地将波斯与中国的刺绣风格结合在一起。也许这次也可以借鉴类似的方法?
“或许我们可以尝试用中国丝绸作为底色,在上面用奥斯曼技法刺绣相对简洁的图案。”她提议道,“让丝绸的质感和光泽成为作品的一部分,而不是完全被刺绣覆盖。”
法蒂玛思考片刻,眼睛逐渐亮了起来:“有道理!我们一直习惯于用刺绣完全覆盖底布,但也许保留部分底布的质感,反而能创造出更丰富的效果。”
两人立即开始尝试。法蒂玛教沈清韵奥斯曼钩针的基本技法,特别是如何创造立体效果;沈清韵则指导法蒂玛如何根据中国丝绸的特性调整针法和力度。
过程并不顺利。有时是金线太过沉重,拉扯丝绸导致变形;有时是钩针的力度不当,损坏了丝绸的纤维。他们不得不反复试验,寻找最适合的组合方式。
在一次次失败中,沈清韵对土耳其刺绣的理解越来越深。她发现这种刺绣风格与奥斯曼帝国的文化密不可分——它反映了这个横跨欧亚的帝国那种兼容并蓄的特质,既有东方的神秘华丽,又有西方的严谨结构。
“我们的祖先从四面八方带来不同的技艺。”法蒂玛在一次休息时说道,“波斯人带来了金线工艺,阿拉伯人传授了图案设计,希腊人贡献了色彩理论...奥斯曼刺绣本身就是融合的产物。”
这句话点亮了沈清韵心中的某种东西。她开始意识到,自己正在进行的,不仅仅是为了挽救现代绣坊而学习技艺,更是在参与一场跨越时空的文化对话。每一种刺绣风格都不是孤立产生的,而是不同文化交流、碰撞、融合的结果。
十天后的一个下午,当他们终于完成第一件成功融合两种传统的作品时,工坊里响起了一阵欢呼。
那是一件以深蓝色中国丝绸为底的作品,上面用奥斯曼钩针技法刺绣着一轮新月和星星的图案。金线与丝绸的光泽相得益彰,钩针创造的立体效果与丝绸的柔软质感形成有趣的对比。既保持了土耳其刺绣的华丽特色,又融入了东方美学的含蓄意境。
“太美了!”法蒂玛的眼中有泪光闪烁,“我从未想过两种截然不同的传统可以如此和谐地共存。”
更让他们惊喜的是,皇宫的官员看到这件作品后大为赞赏,不仅取消了之前的赔偿要求,还下了新的订单,指定要这种“融合东西方精华”的新风格。
危机解除,工坊的声誉不降反升。法蒂玛紧紧拥抱沈清韵:“谢谢你!你不仅拯救了我的工坊,还为我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沈清韵微笑着回抱她,心中却感到一丝离别的忧伤。她知道,自己在伊斯坦布尔的时光即将结束,绣架正在召唤她返回现代。
在离开的前一晚,法蒂玛送给沈清韵一套珍贵的钩针工具和一本手抄的技法手册:“带着这些,让你的故乡的人们也能看到奥斯曼刺绣的美。”
沈清韵郑重地收下礼物,也将自己随身携带的一枚中国结送给法蒂玛作为回礼:“愿东西方的友谊长存,就像这枚中国结一样,环环相扣,永不分离。”
当晚,沈清韵独自坐在工坊里,手中拿着那套钩针工具。她集中精神,感受着绣架的召唤。当熟悉的金光开始闪烁时,她闭上眼睛,任由时空的力量将自己带离这个充满香料和咖啡香气的城市。
......
再次睁开眼,她已经回到了现代绣坊。窗外,苏州的夜幕深沉,远处隐约传来钟楼的报时声——凌晨三点。
她手中紧握着那套奥斯曼钩针工具,身旁放着法蒂玛赠送的技法手册。脑海中,土耳其刺绣的种种技法依然清晰如昨。
沈清韵迫不及待地点亮灯,开始记录这次穿越的收获。她在素描本上画出记忆中的土耳其刺绣图案,详细记录钩针技法的要点,特别是创造立体效果的独门诀窍。
“清韵姐,你又通宵工作了?”第二天清晨,小雨来到绣坊,看到沈清韵眼中的血丝,不由得叹了口气。
“我有新的灵感。”沈清韵兴奋地展示钩针工具和技法手册,“看,这是奥斯曼帝国的刺绣工具和技法,特别是这种钩针创造的立体效果,完全可以与现代设计结合。”
小雨好奇地翻看着技法手册,虽然看不懂土耳其文,但上面的图示已经足够说明问题:“这些图案好华丽!如果用在现代服饰设计上...”
“这正是我在考虑的。”沈清韵指向设计图,“我打算创作一个‘丝路融合’系列,将不同文化的刺绣技艺与现代审美结合。”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沈清韵开始着手创作融合土耳其刺绣风格的新作品。她使用中国丝绸作为底布,在上面运用奥斯曼钩针技法,创造出既典雅又华丽的独特效果。
然而,新的挑战也随之出现。土耳其刺绣的金线较重,而中国丝绸较柔软,如何平衡两者成为难题。沈清韵不得不反复试验,有时甚至需要重新设计钩针的用法。
“也许可以尝试用更细的金线,或者改变刺绣的密度。”在一次视频通话中,她向远在英国的同学请教。这位同学现在是纺织品保护专家,对材料的特性很有研究。
“或者可以考虑在丝绸后面加一层衬布,增加支撑力。”同学建议道。
沈清韵茅塞顿开,立即开始尝试。经过多次失败后,她终于找到了合适的方法——使用特制的薄纱作为衬里,既不影响丝绸的质感,又能提供足够的支撑力。
当第一件成功融合两种传统的作品完成时,整个绣坊都为之振奋。那是一件以深蓝色丝绸为底的壁挂,上面用金线钩织出抽象的新月图案,既现代又传统,既东方又西方。
“这太神奇了!”小雨赞叹道,“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作品。”
更令人惊喜的是,当沈清韵将这件作品的照片发布到社交媒体上后,引起了意想不到的反响。不仅当地的媒体前来采访,连一些国际上的艺术机构也表示出兴趣。
“看来我们的方向是对的。”沈清韵看着不断增加的网络关注度,心中涌起希望。
然而,就在她准备下一次穿越时,突然接到了一个意外的电话。来电显示是“帕莉·伊斯法罕尼”——那个在敦煌认识的波斯绣娘的后人。
“沈小姐吗?我是帕莉的曾孙女索拉雅。”电话那头的女声带着明显的波斯口音,“我收到家族传承的一本刺绣图谱,上面有您的名字。我想,或许我们应该见一面。”
沈清韵愣住了。帕莉的后人?怎么会找到她?
“您还在听吗?”索拉雅问道。
“是的。”沈清韵回过神来,“我很乐意与您见面。事实上,我也有一些您可能会感兴趣的东西要展示给您。”
挂断电话后,沈清韵走到九凤绣架前,轻轻抚摸着上面的凤凰纹样。绣架的裂痕似乎比之前又明显了一些,但她心中的决心却更加坚定。
这些跨越时空的联结不是偶然。她肩负着某种使命,必须继续前进。
下一次穿越,她将前往江户时代的日本长崎,继续她的丝路绣魂之旅。但在此之前,她需要先见见这位神秘的波斯绣娘后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