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医心换情,暂避锋芒
囚车轱辘碾过碎石路,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像极了翟君瑶此刻悬着的心。
张头缓过劲后,靠在车辕上闭目养神,脸色却始终紧绷。刚才在路边的慌乱褪去,理智重新占据上风,他看着车篷里静坐的翟君瑶,终是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几分歉意:“姑娘,不是老张忘恩负义,只是那公文盖了户部的印,若擅自改了目的地,一旦被查出来,我这颗脑袋怕是保不住。”
翟君瑶抬眸,见张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差役令牌,眼神躲闪,便知他虽有顾虑,却未完全拒绝。她没有急着反驳,只是轻声问:“张头,你可知我父亲当年为何会帮你?”
张头一愣,显然没料到她会提旧事。“当年我母亲重病,没钱抓药,是翟尚书路过,给了我银子……”
“我父亲一生清廉,从不轻易与人钱财,却帮了你。”翟君瑶打断他,语气平静却带着重量,“不是因为你有什么过人之处,只是他见不得百姓受苦。如今他蒙冤,家眷落难,你若眼睁睁看着我被送进浣衣局,他日九泉之下,又如何面对我父亲的恩情?”
这番话戳中了张头的软肋,他脸色更加难看,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一旁的横肉差役却不耐烦了,挥着鞭子道:“张头,你别听这罪女胡扯!公文上写得明明白白,送浣衣局就是送浣衣局,哪来这么多废话?再耽误下去,天黑前都到不了地方!”
其他差役也纷纷附和,有的怕担责,有的则是单纯看翟君瑶不顺眼——一个罪臣之女,竟敢对差役指手画脚,在他们看来已是“僭越”。
翟君瑶没有理会差役们的叫嚣,目光落在张头手中的公文上。那公文被风吹得微微展开,她清楚地看到“罪臣家眷翟氏,发往浣衣局为奴”的字样,可“浣衣局”三个字的墨迹,比其他字略浅,边缘还有些模糊,像是后来添上去的。
她心中一动,立刻道:“张头,你把公文给我看看。”
张头犹豫了一下,还是递了过去。翟君瑶接过公文,指着“浣衣局”三个字道:“你看,这三个字的墨迹与其他字不同,显然是后来补写的。按大雍律例,公文修改需加盖校对印,可这里并没有。也就是说,这份公文本身就不合规,你若按此执行,日后追查下来,你一样要担责。”
张头凑近一看,果然如翟君瑶所说。他常年押送犯人,对公文格式再熟悉不过,这“浣衣局”三个字的破绽,他刚才竟没注意到。
“这……这怎么会?”张头脸色骤变,他突然想起,昨天去户部领公文时,负责交接的小吏神色慌张,还特意叮嘱他“务必将人送到浣衣局,不可有误”。当时他没在意,现在想来,这里面怕是有猫腻。
翟君瑶趁热打铁:“张头,你想想,若我真的进了浣衣局,不出三日必遭不测。到时候,你以为那些人会放过你这个‘押送者’吗?他们定会将责任推到你身上,说你‘监管不力’,让你替他们背黑锅。”
“可……可我若把你送到安置点,万一被查出来……”张头还是有些犹豫。
“安置点是官方设立的,专门收容待发贱籍,我去那里合情合理。”翟君瑶语气笃定,“你只需在公文上把‘浣衣局’改成‘城郊安置点’,再找你那位同乡管事盖个接收印,日后即便有人追查,你也有说辞。更何况,安置点偏僻,没人会特意关注一个罪臣之女的去向。”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我知道你担心家人,若你帮我这一次,我保证,日后定不会让你白白冒险。我翟家虽落难,但还有些旧友,只要我能活下去,定能帮你谋个安稳前程。”
张头看着翟君瑶清澈却坚定的眼神,又想起翟文渊当年的恩情,再想到公文的破绽和背后可能的风险,终于下定了决心。他猛地一拍大腿:“好!姑娘,我信你一次!咱们这就去城郊安置点!”
横肉差役见状,还想阻拦,却被张头狠狠瞪了一眼:“这事我做主,出了问题我担着,与你们无关!若你们再废话,就别怪我不念同事情分!”
其他差役见张头态度坚决,又怕真的牵扯出公文的问题,便都闭了嘴。车队调转方向,朝着城郊的临时安置点驶去。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乡间小路上,将车队的影子拉得很长。翟君瑶靠在车壁上,看着窗外渐渐出现的低矮房屋,心中稍稍松了口气。
她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安稳。安置点鱼龙混杂,危机四伏,她必须尽快想办法立足。但至少,她摆脱了被送往浣衣局的绝境,有了喘息的机会。
约莫半个时辰后,车队抵达了城郊安置点。这是一片由废弃军营改造的院落,四周围着低矮的土墙,门口有两个老弱差役看守。张头拿着修改后的公文,找到管事——他的远房表哥李管事。
李管事接过公文,看了看张头,又看了看身后的翟君瑶,眼神里满是疑惑。张头赶紧拉着李管事走到一边,低声说了几句,又塞了一小块银子过去。李管事脸上的疑惑渐渐褪去,点了点头,在公文上盖了接收印,又对看守的差役道:“把她带进去吧,安排个干净点的住处。”
翟君瑶跟着看守的差役走进安置点,院子里挤满了人,大多是老弱妇孺,眼神里满是麻木和绝望。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霉味和汗味,让人几欲作呕。
差役把她带到一间破旧的房间,里面只有一张木板床和一个缺了角的桌子。“你就住这儿吧,每日记得去账房领口粮,别到处乱跑,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差役说完,转身就走,房门“砰”地一声关上,留下翟君瑶独自一人在房间里。
翟君瑶走到窗边,看着院子里的景象,眉头紧锁。这里的条件比她想象的还要差,而且人心叵测,稍有不慎就会陷入险境。她摸了摸身上,除了那根银簪,一无所有。
想要活下去,想要为父亲洗冤,她必须尽快找到谋生的办法,积累力量。
她想起原身记忆里,母亲曾教过她制作香料的手艺,而大雍的香料市场大多被贵族垄断,普通百姓用的香料质量差,气味寡淡。若是她能改良香料配方,或许能以此为生。
想到这里,翟君瑶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她走到木板床边坐下,开始梳理原身记忆里的香料配方,又结合现代的化学知识,思考如何改进。
夜色渐深,安置点渐渐安静下来,只有偶尔传来的咳嗽声和叹息声。翟君瑶却毫无睡意,她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充满了未知和危险,但她不会退缩。
她不仅要活下去,还要在这个乱世中,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为父亲洗刷冤屈,让翟家重新站起来。
窗外,一轮明月缓缓升起,清冷的月光透过破旧的窗户,洒在翟君瑶的身上,仿佛为她披上了一层银色的铠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