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半，上海的雾气还未散尽，十六铺码头的喧嚣已经顺着黄浦江的风隐隐传来。而法租界边缘的这个菜市场，则在一派市井的鲜活中苏醒了。

　　“阿婆，今早的青菜灵光得很！霜打过的，甜咪咪的，给您捆一把最水灵的？”“小把戏，莫要乱跑，当心摔跤！来，送你根胡萝卜，回去让你妈妈炖汤喝！”

　　一口带着浓郁江苏腔的软糯方言在摊位间响起。说话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姑娘，名叫王翠花。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腰间系着一条粗布围裙，脚上一双黑布鞋沾了些泥点。头发用最普通的红头绳扎成一根粗辫子甩在脑后，脸上红扑扑的，是常年风吹日晒的健康色泽，眉眼普通，丢进人堆里瞬间就找不着。

　　她手脚麻利地称重、收钱、找零，时不时用袖子擦擦额角的汗，对每一个顾客都报以憨厚而热情的笑容。任谁看来，这都是一个从周边农村来到上海滩谋生，勤劳本分、甚至有些土气的卖菜姑娘。

　　人们喜欢在她这里买菜，不仅因为她的菜新鲜，也因为她为人实在，从不短斤少两，有时还会顺手帮隔壁行动不便的阿婆把菜送回家。

　　“翠花，给我留两条鲫鱼，晚点我来拿！”一个穿着绸衫的胖太太喊道。“晓得咯，张太太！给您挑最肥的，养在清水里！”王翠花笑着应和，声音清脆。

　　谁也不知道，这个一口土话、笑容憨直的卖菜姑娘，在深夜的上海屋顶上，是另一番模样。

　　夜色浓重，月光被薄云遮住，只在青砖黛瓦上投下朦胧的清辉。

　　一道黑影如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掠过一排排高低错落的屋顶，动作轻盈得仿佛没有重量。黑影在一处高耸的烟囱旁停下，伏低身子，锐利的目光扫视着下方一条漆黑的小巷。

　　巷子里，几个歪戴帽子、流里流气的混混，正围住一个晚归的报馆先生。“识相点，把身上的钱都拿出来！爷们儿最近手头紧。”那先生吓得瑟瑟发抖，慌忙掏口袋。

　　就在这时，屋顶上的黑影动了。她并未直接跳下，而是拾起几片碎瓦，手腕一抖。

　　“嗖！嗖！”“哎哟！”“妈呀！”

　　几声轻响夹杂着痛呼，两个混混的膝弯被碎瓦精准击中，噗通跪倒在地。其余几人惊疑不定地抬头张望，却只看到一片沉沉的夜色。

　　“什么人？装神弄鬼！”为首的混混强自镇定地喊道。

　　回应他的，是一道从天而降的身影。那身影如同落叶，轻飘飘地落在他们面前，点尘不惊。来人蒙着面，只露出一双在暗夜里亮得惊人的眼睛，身上是一套利落的黑色夜行衣，勾勒出矫健的身形。

　　“几个大男人，欺负一个读书人，也不嫌丢人。”声音刻意压低了，带着一丝冷意。

　　“找死！”混混们仗着人多，一拥而上。

　　黑衣人不退反进，身形一晃便切入几人中间。她的拳法短促凌厉，步伐灵动莫测，在方寸之间闪转腾挪。只听一阵“噼啪”作响，伴随着闷哼和倒地声，不过几个呼吸的工夫，那几个混混便已东倒西歪地躺在了地上，呻吟不止。

　　她甚至没怎么用腿，主要靠一双拳头和诡异的身法，便解决了战斗。

　　“滚。”一个字，清冷如夜风。

　　混混们连滚带爬，狼狈不堪地逃出了小巷。

　　那报馆先生惊魂未定，正要道谢，却见那黑衣人对他微微一点头，随即足尖一点地面，身形拔地而起，单手在墙头一搭，整个人便如一片青云般翻上了屋顶，几个起落便消失在连绵的屋脊之后，仿佛从未出现过。

　　报馆先生揉了揉眼睛，几乎以为自己是惊吓过度产生了幻觉。

　　同一夜，四更天。

　　王翠花居住的，是菜市场后面一条弄堂里，一间极其简陋的亭子间。她悄无声息地从窗户滑入房间，动作轻得像一只猫。

　　迅速换下夜行衣，将其塞进床底一个带锁的小木箱里。她又变回了那个朴实的卖菜姑娘。就着盆里的冷水擦了把脸，她躺倒在硬板床上，听着窗外传来的第一声鸡鸣，缓缓闭上眼睛。

　　她需要抓紧时间休息两个时辰，天一亮，她又要去批菜、运菜、摆摊，用那副热情憨厚的面孔，迎接新的市井一天。

　　窗外，上海滩苏醒了，车马声、叫卖声渐渐鼎沸。没有人知道，那个说着软糯方言、围着粗布围裙、笑着给顾客多塞一把葱的卖菜姑娘王翠花，就是昨夜那个在屋顶飞檐走壁、惩奸除恶的暗夜侠女。

　　她的拳头，能打断恶棍的肋骨，也能轻轻拍去蔬菜上的泥土。她的轻功，能纵跃于高楼之间，也能稳稳地挑着两筐青菜穿过拥挤的弄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