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王翠花已经将批来的新鲜蔬菜在摊位上码放整齐。湿漉漉的青菜带着泥土的芬芳，水灵灵的萝卜白嫩可爱，一切都和往常一样。
“翠花，老样子，一斤豆苗。”隔壁摊卖水产的老马踱步过来，手里还拎着份刚出的《沪上早报》。
“好嘞马叔。”王翠花手脚利落地称重，眼角余光却瞥见报纸头版下方的一行醒目标题：
“夜巷奇遇？神秘黑衣侠女惩恶扬善！”
下面配着一副模糊的素描，画着一个黑衣蒙面的身影，虽不精细，但那腾空的姿态，竟有几分神似。
王翠花心头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一边递过豆苗，一边用闲聊的语气问道：“马叔，看啥新闻呢？这么入神。”
“喏，你看，”老马把报纸摊开，指着那篇文章，“说是昨晚有个报馆先生被流氓堵了，让一个飞檐走壁的女侠给救了！啧啧，这上海滩，真是无奇不有。”
王翠花接过报纸，假装好奇地浏览。文章的作者署名“记者赵文启”，正是昨晚那位惊魂未定的报馆先生。文章用极其感激和略带夸张的笔触，描述了昨夜的经历，称黑衣侠女“拳法如电，身形如风”，“惩奸除恶后飘然而去，真乃当世奇人”。文末，赵文启还深情写道：“虽不知恩人姓名，但救命之恩，没齿难忘。若能再见，必当面叩谢。”
“写得跟武侠小说似的，”王翠花把报纸递还给老马，憨憨地笑了笑，“这记者先生怕是吓坏了，产生幻觉了吧？哪有什么飞檐走壁的人。”
“谁说不是呢？”老马摇摇头，拿着菜回去了，“不过这世道，要是真有个侠女，倒也不错。”
王翠花低下头，继续整理着摊位上的蔬菜，心中却泛起一丝波澜。她没想到事情会闹上报纸。“赵文启……”她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这种关注度，是她最不希望看到的。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她懂。
接下来的几天，王翠花刻意减少了夜间活动，行事更加谨慎。她仔细观察着菜市场的人来人往，留意是否有陌生的、带着探究意味的目光。
果然，几天后的一个下午，两个穿着黑色短褂、眼神精悍的男人出现在了菜市场。他们不像寻常顾客，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各个摊位，最后停在了王翠花的菜摊前。
“姑娘，打听个事儿。”其中一个高个男人开口，声音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味道。
“您说，先生要买点什么菜？”王翠花立刻换上那副热情又略带局促的卖菜姑娘模样。
“不买菜。”另一个矮壮男人打量着她，目光在她那双因为常年劳作而有些粗糙，但指节分明、隐含力道的手上停留了一瞬，“前几天，这附近晚上不太平，听说有个会功夫的女人出没。你在这摆摊，晚上住附近，有没有看到或者听到什么特别的动静？”
王翠花心里明镜似的，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茫然和一点点害怕：“功夫？女人？先生，我每天天不亮就起来批菜，天黑收摊，回去倒头就睡了，累都累死了，哪管什么动静哦。”她指了指自己沾着泥点的布鞋和围裙，“您看我这样子，像是知道那些事的人吗？”
她那纯粹是底层劳苦大众的疲惫神态，没有一丝破绽。高个男人皱了皱眉，似乎也觉得从这么一个土里土气的卖菜女这里问不出什么。
矮壮男人却没那么好打发，他逼近一步，带着压迫感：“听说那女人身手不错。我看你这身板，倒不像一般姑娘家那么弱不禁风。”
王翠花心里一凛，知道对方在试探。她非但没有退缩，反而挺了挺腰，带着点劳动人民的自豪感说：“先生，我们乡下姑娘，挑担扛菜是常事，力气自然比城里小姐大些。要不，您试试我这筐萝卜沉不沉？”说着，她作势要去搬那足有七八十斤的菜筐。
她这番坦荡的反应，反而打消了矮壮男人的疑虑。他摆了摆手：“行了行了，没你事了。要是看到什么可疑的人，记得来青帮报告。”
青帮！王翠花心中雪亮，原来是上海滩最大的帮派。看来，那晚打的那几个混混，或许和青帮有些牵扯，或者，青帮单纯是对这个突然出现的、“不守规矩”的力量产生了警惕。
她点头哈腰地送走那两个青帮分子，脸上依旧挂着谦卑的笑容。直到两人的背影消失在市场门口，她才缓缓直起腰，眼神深处掠过一丝凝重。
麻烦，还是找上门了。虽然暂时应付了过去，但青帮既然注意到了，就绝不会轻易罢休。那个记者赵文启，他的文章像一块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头，涟漪已经开始扩散。
夜幕再次降临。王翠花躺在床上，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入睡。窗外，上海的夜空被霓虹灯染上暧昧的颜色。她知道，她渴望的平静生活可能即将被打破。但她的眼神依旧清澈而坚定。
既然风雨欲来，那便来吧。她的拳头，不仅能拍去蔬菜上的泥土，也能在这龙蛇混杂的上海滩，守护她想要守护的东西——哪怕，只是这一方小小的、充满烟火气的菜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