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细雨再次笼罩上海。雨水敲打着亭子间的窗户，发出细密的沙沙声，掩盖了城市其他的杂音。
王翠花没有穿那身标志性的黑色夜行衣。她换上了一身深灰色的粗布衣裤，料子普通，与码头苦力的穿着无异。脸上用特制的药膏略微改变了肤色和轮廓，显得更加粗糙苍老。她用油布将头发紧紧包裹，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个为生活奔波、毫不起眼的底层男子。
苏慕哲提供的资料显示，金牙炳今晚会在他的姘头——一个叫“阿桃”的暗娼那里过夜。那地方在闸北一处鱼龙混杂的里弄，远离菜市场，正是动手的好地方。
她没有走屋顶，那里太显眼。而是如同一个真正的夜归人，贴着墙根的阴影，悄无声息地穿梭在湿漉漉的弄堂里。雨水和夜色是她最好的掩护。
资料上记载的地址很准确。那是一栋老旧的两层木板楼，阿桃住在二楼最里间。此时，窗户里透出昏黄的灯光，隐约传来男女的调笑声。
王翠花如同壁虎般贴在楼房外侧的阴影里，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她屏息凝神，听着楼上的动静。
“……炳爷，您最近可是发达了，可得好好疼疼我……”女人娇嗔的声音。“嘿嘿，放心，跟着炳爷我，少不了你的好处。”是金牙炳志得意满的声音，“等这笔赏金到手，给你扯块好料子做旗袍！”“赏金？什么赏金呀？”“不该问的别问！反正啊，是一条值钱的大鱼……”
王翠花眼神一冷。果然，这条老狗正在为了五百大洋卖力地嗅探她的踪迹。
她耐心等待着。直到楼上的调笑声渐渐平息，灯光熄灭，传来沉重的鼾声，她才如同鬼魅般行动起来。
老旧的木楼对她而言形同虚设。她手指扣住木板缝隙，脚尖轻点，几个借力便悄无声息地翻上了二楼走廊。走廊里弥漫着劣质脂粉和霉味混合的气味。
她走到最里间的门外，从袖中抽出一根细长的铁丝，插入老式铜锁的锁孔。细微的“咔哒”声几乎被雨声完全掩盖。她轻轻推开门，闪身而入，反手将门带上。
房间里很暗，但对她构不成障碍。金牙炳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睡得正沉，嘴里还嘟囔着梦话。那个叫阿桃的女人蜷缩在里侧。
王翠花没有惊动女人。她走到床边，出手如电，食指和中指并拢，精准地点在金牙炳颈后的昏睡穴上。金牙炳的鼾声戛然而止，陷入了更深的昏迷。
她像拎小鸡一样，将肥胖的金牙炳从床上拖起，用准备好的破布塞住他的嘴，再用麻绳迅速捆好。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没有发出任何大的响动，连睡在旁边的阿桃都只是翻了个身，毫无察觉。
王翠花扛起金牙炳，从原路返回，迅速消失在雨夜之中。她没有回自己的亭子间，而是按照资料上的另一个信息，来到了苏州河边一处废弃的泵房。这里偏僻荒凉，夜晚绝不会有人来。
将金牙炳扔在潮湿冰冷的地面上，王翠花取出冷水，泼在他脸上。
金牙炳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被绑着，身处陌生的黑暗环境，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呜呜地挣扎起来。
王翠花没有用本来的声音，而是用一种沙哑、低沉的，仿佛喉咙受过伤的男声开口，在这空旷的泵房里显得格外阴森：
“金牙炳，五百大洋，赚得可还安心？”
金牙炳瞳孔骤缩，惊恐地看着黑暗中模糊的身影，拼命摇头。
“我问，你答。有一句假话，就把你沉进苏州河喂鱼。”王翠花的语气不带丝毫感情，“青帮‘风堂’在菜市场附近，还有几个眼线？名单。”
金牙炳浑身发抖，呜呜叫着。
王翠花扯掉他嘴里的破布。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啊！”金牙炳立刻哭喊起来，“我说，我都说！除了我，还有……还有卖豆腐的老李，剃头铺的阿四……就，就他们俩！”
这两个名字，与苏慕哲提供的资料吻合。
“青帮从北边请来的人，到了没有？叫什么？住在哪里？”
“到……到了！昨天刚到的！叫‘关外三狼’，听说狠着呢！住在……住在青帮总堂后面的独立小院里，具体哪间我不清楚啊好汉！我真的不清楚！”
“悬赏‘黑衣女’的命令，是谁下的？下一步打算怎么查？”
“是……是‘风堂’堂主刘四爷亲自下的令！下一步……下一步说要排查所有近期受过伤、或者力气大的女人，特别是独居的……还要……还要盯紧那些可能藏人的地方，比如报馆、诊所……”
金牙炳为了活命，如同竹筒倒豆子，把他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包括一些青帮底层人员才知道的龌龊事和几个小头目的隐秘。
王翠花默默记下。这些信息有些她已知，有些是新的补充，价值不小。
问完所有问题，王翠花看着瘫软如泥的金牙炳，冷冷道：“给你两个选择。一，我现在就送你上路。二，拿着这些，”她扔下一个小布袋，里面是几块大洋，“天亮之前，离开上海，永远别再回来。如果让我知道你再给青帮当眼线，或者泄露今晚半个字……”
她猛地一脚踩在旁边一块废弃的铁板上，那铁板竟被她硬生生踩得凹陷下去！
金牙炳吓得差点尿裤子，连连磕头：“我走！我走！谢谢好汉不杀之恩！我今晚就滚！永远不回来了！”
王翠花不再多言，用破布重新塞住他的嘴，将他牢牢捆在泵房的柱子上。她不会杀他，一个活着的、被吓破胆的逃亡者，比一具尸体更能扰乱“风堂”的视线。等他被人发现，至少也是几天后了，足够她进行下一步行动。
处理完金牙炳，王翠花没有停留，迅速清理掉自己来过的痕迹，再次融入雨夜。
回到亭子间时，已是后半夜。她换下湿透的衣物，处理好可能留下的泥水痕迹。虽然疲惫，但眼神却格外明亮。
这一次主动出击，不仅清除了身边的威胁，套取了有价值的情报，更向那个潜在的盟友展示了自己的能力和效率。更重要的是，她向青帮传递了一个明确的信号：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对手，并非只能被动挨打。
她站在窗前，看着渐渐停歇的雨势。东方天际，已透出一丝微光。
青帮，关外三狼……来吧，这场博弈，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