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原来是普信男
那小厮弓着身子，把头埋得更低了些。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院子：“不过，是个照顾花圃的丫头……”
崔常青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比他那身洗得发白的儒衫还白。
“丫……丫鬟？”
苏念再也绷不住了，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扑哧”声，随即笑得肩膀一抖一抖。
我淦！这剧本谁写的，给他打赏一个亿！
把丫鬟当千金，这是眼睛不好使还是脑子不好使？
这下，连最迟钝的村民都听明白了。
赵铁柱第一个没忍住，爆发出震天的大笑：“哈哈哈哈！崔秀才，你可真是……个人才！你这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吧！”
人群中压抑的窃笑声瞬间连成一片。
“我的天，崔秀才心心念念的素心姑娘是个丫鬟？”
“还说什么中举之日，明媒正娶……”
“笑死我了，怪不得县令家的小姐根本不搭理他，原来是自作多情！”
崔常青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僵在原地。
嘴唇哆哆嗦嗦地开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不……不可能……她明明……”
“蠢材！连本官府上的主仆都分不清，还敢在此攀扯本官的女儿？”
马车的帘子再度被掀开一角，那少女探出半张脸，矜持疏离，带着大家闺秀的姿态。
她目光看向崔常青，像是看什么脏东西：“父亲，原来就是此人。”
“前些时日，丫头们说，曾有人在后花园四处搭讪府里的丫鬟，女儿的贴身丫鬟还被他惊扰过。此人品行不端，理应严惩。”
崔常青的脑子“嗡”地一声，彻底崩溃了。
他想起三月初三那日的情景——确实是他看见那姑娘在花丛中，便主动上前搭讪。
那姑娘似乎有些手足无措，眼神躲闪，他还以为是名门闺秀的矜持与羞涩……
原来那是下人见到外男的局促不安！
苏念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崔秀才，你不会是给人家丫鬟画大饼了吧？让她当举人娘子，从此吃香喝辣，一步登天？”
心里已经笑疯了。
打脸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徐县令的脸色已经沉得能滴出水来。
“崔常青，是吧？”
“你，冒充与本官府上相熟，意图攀附权贵，此为欺瞒。”
“为了达到目的，不惜构陷污蔑，欲将你的未婚妻置于死地，此为歹毒。”
“来人！”
“把他给我拿下！押回县衙大牢，听候审问！”
两名衙役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将崔常青的手臂反剪在身后。
崔常青吓得魂飞魄散，双腿一软，几乎要跪下去。
“大人！县令大人饶命啊！”
“我……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我只是一时糊涂……是苏婆子！是她！”
苏婆子一听急了，立刻从地上弹起来，扑到前面。
“姓崔的！你血口喷人！”
“县令大人！青天大老爷！这苏念是我孙女！”
她指着苏念，唾沫横飞：“她从小就顽劣不服管，这是我们长辈在管教她！这是我们苏家的家事，不劳您费心！”
苏耀祖也跟着叫嚣：
“就是！我们苏家的事，轮不到外人插手！苏念生是苏家的人，死是苏家的鬼！”
苏老头拄着拐杖，摆出一副家主的架势：
“县令大人，这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念丫头不听话，我们做长辈的管教一下，天经地义。”
徐县令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
“家事？”
“将孙女绑起来当祭品，沉到河里喂你们所谓的河神，这也叫家事？”
“苏家老太，你好大的胆子！大周律法在你眼里，就是一张废纸吗？！”
苏婆子被这声呵斥吓得一哆嗦，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施展她的祖传绝学——撒泼打滚。
“我的命好苦啊！”
“辛辛苦苦养大的孙女是个白眼狼，不孝顺长辈，现在还要联合外人，把我这个老婆子往死路上逼啊！”
“我不活了！让我死了算了！”
苏念看着她拙劣的表演，嘴角翘起。
“奶奶，您可别哭了。”
“再哭下去，就不是在家门口哭了，得去县衙大牢里哭了。”
苏婆子嚎哭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偷偷瞟了一眼徐县令那越来越黑的脸色，喏喏地噤了声，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苏耀祖却不服气地梗着脖子：
“县令大人，您不能只听她一面之词！她苏念就是个扫把星，克死她爹娘，现在还要来克我们全家！”
苏老头也老泪纵横：
“大人明鉴啊，我们这么做都是为了她好。她一个女孩子家，整天抛头露面，以后怎么嫁得出去？”
苏念转过身，重新面向徐县令，膝盖一弯，跪得笔直。
“大人，民女还有一事相求。”
“你说。”
“民女想与崔常青，解除婚约！与苏家，分家！”
她挺直脊梁，字字清晰。
“此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苏家也视我命如草芥，民女不愿与这等小人再有瓜葛，恳请大人为民女做主！”
徐县令点了点头。
“准了。”
他侧头吩咐：“来人，立刻拟一份解除婚约的文书。”
“写明是崔家品行不端，女方要求退婚。盖上本官的印，即刻生效！”
“是！”
崔常青依旧瘫坐在地上，嘴里不断喃喃自语着。
“丫鬟……怎么会是丫鬟……”
“至于分家之事……”徐县令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自立女户，本朝以来极其少有。
一般都是些家中死绝的丫头，或没有丈夫的寡妇……
苏耀祖突然跳出来：
“退婚？凭什么退婚？那我入学的银子怎么办！我不同意！”
“徐大人！”苏老头此时也缓过劲来。
“一个贱丫头还想分家？我跟她奶奶都还健在，她还有个十一岁的弟弟。”
苏老头似乎捏准了不可能分家，语气里带着点得意。
苏婆子也顺势跳了出来，“没错！一个丫头片子，真不知检点！还想自己分出去！当我跟你爷爷死了吗！你个小蹄子，你……”
赵铁柱猛的将匕首对准苏婆子，目中带着威胁。
苏婆子吓了一跳，嘴里小声骂骂咧咧的又躲回苏老头身后。
苏老头被吓得颤了颤，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
“我们也将这丫头养的这么大了，正是要养老的时候，于情于理……”
“绝不可能分家，苏家宗族也不会答应，除非拿出……”
“100两银子！”
苏老头伸出一根手指，又觉得不够，干脆张开一个巴掌，再翻了一倍，喊出了一个他自认为的天文数字。
一百两？
苏念差点被逗乐了，这不是撞枪口上了吗，还有老黄牛说的黄金呢，但是——一文钱也不想给苏家。
苏耀祖一听眼睛都亮了。
“对！一百两！少一个子儿都不行！那是我去书院的束脩！”
苏婆子也来了精神，从苏老头身后探出脑袋。
“一百两！拿了钱，你爱滚哪儿滚哪儿去！”
徐县令眉头紧锁，分家之事本就棘手，如今苏家长辈又提出这等无理要求。
苏念却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缓缓站了起来。
她拍了拍膝盖上不存在的灰尘，冲着苏家三口人，露出了一个堪称灿烂的笑。
“一百两？”
“好啊。”
什么？
苏老头愣住了，苏婆子愣住了，苏耀祖也愣住了。
连看热闹的村民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丫头疯了？
苏念往前走了两步，站到苏家三口面前。
“一百两，买断我跟你们苏家的所有关系，这笔买卖，听起来不错。”
她转向徐县令，再次一拜。
“大人，民女愿意出一百两银子，买断与苏家的养育之恩。”
“但民女有个条件。”
“从今往后，我苏念，与苏家再无瓜葛。”
“生老病死，婚丧嫁娶，互不相干。他们不能再以长辈名义对我指手画脚，更不能在我这里，拿走一文钱的养老钱！”
“我还要立下字据，请大人和全村的乡亲们做个见证！”
“从此，我走我的阳关道，他们过他们的独木桥。我若富贵，与他们无关。他们若有难，也别来找我！”
这番话掷地有声，把所有人都砸蒙了。
见过分家的，没见过这么分家的！
这是要签“断绝关系协议书”啊！
苏老头心脏砰砰直跳，一百两银子的诱惑太大了。
至于以后？以后再说！
他立刻点头：“好！就这么办！只要你拿出一百两！”
苏婆子也尖叫起来：“对！立字据！白纸黑字写清楚！拿钱来！”
苏耀祖更是兴奋得满脸通红，仿佛那白花花的银子已经到了自己手上。
徐县令看着这一家子丑恶的嘴脸，心中已然有了判断。
为了钱，连亲情血脉都可以出卖。
他看向苏念，带着一丝探寻：“你，当真有一百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