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坠光与收刃
凌晨两点二十,绿光大厦天台
风从江面拐了个弯,撞在八十八层围栏上,铁栏嗡嗡作响,像深夜的琴弦。苏芷立在风口,指间夹着一支没点燃的烟——烟身被潮气浸得发软,火机打了三次,都只冒出火星。她索性把烟收回盒里,另一只手松开:
一纸公告迎风展开,纸角拍在她腕侧,发出细碎的噼啪声。
那是绿光即将自曝的预公告——她亲手写的每一个字,明天将亲手炸掉自己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
她没有折,也没有叠,只是两指一松。
白纸瞬间被风卷走,贴着栏杆翻飞两下,便坠入雾海,连“簌”的声响都被夜色吞没。
沈砚站在消防门内,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握着一罐冰咖啡,没去打扰她。直到那抹白色彻底消失,他才走过来,把咖啡贴在她颈侧。
冰得她眯眼,却没躲开。
“决定了?”他问。
“嗯。”她接过咖啡,指尖碰到他的指骨,冰凉与冰凉相撞,“明天开市,绿光自曝,我自首。”
沈砚没劝,只抬手把外套披到她肩上,“那就一起跳,我陪你兜底。”
清晨五点二十,经侦大楼走廊
顶灯一盏接一盏亮起,像有人提前按下了天亮的开关。苏芷穿着黑色风衣,腰带系得比较紧,布料贴在腰窝,勾勒出笔挺的弧度。赤足套一次性拖鞋,鞋面“+”号被洗得发白。
她把U盘放在桌面,塑料外壳发出轻微“嗒”声,像弹壳落地。
“里面是什么?”办案员抬头。
“绿光三年假账,主签是我。”她声音平静,就像在报一张在平常不过的菜单,
“请把陆执的责任压到最低。”
年轻警员愣住,笔尖在纸上洇出一个黑点。
她没再解释,转身看向窗外——天光灰蓝,像被水稀释的墨。
上午九点三十,交易所大屏,开市钟响,绿光公告同步弹出:
【公司主动披露南非项目估值虚增4.6亿美元,已申请自查并配合监管】
股价直线坠落,跌停板封单高达八十万手,卖盘绿得发黑。
同板块陆氏同步跳水——市场传言主要责任人已移交司法,抛压稍缓,却仍跌去7%。
微博热搜瞬间被血洗——
#绿光自曝##苏芷自首##陆氏跌停#
评论区罕见的安静了三秒,随后山呼海啸般刷屏:
【她疯起来连自己都砍???】
【见过锤渣男,第一次见锤自己的!姐姐狠得我头皮发麻!!】
【拆自己给前任留活路?这格局比我银行卡余额还大!】
【内娱复仇剧本弱爆了!现实版“我捅我自己”才是真·爽文!】
【陆总跌停算什么?姐姐直接自爆封神!】
【舔狗觉醒天花板,我宣布苏芷从此是内娱唯一真神!】......
弹幕还在疯涨,热搜词条直接爆成紫红色——#苏芷疯批美人#瞬间冲上榜首,后面跟着一个红色字体“爆”字,像给全网神经点了一把火。
午后,陆氏祠堂
铜炉香火缭绕,木头发潮的气息混着烛火,熏得人眼眶发涩。陆执跪在灵位前,背脊笔直,影子被窗棂切成碎片。
管家把平板放在他手侧,声音发颤:“少爷,苏小姐把全部假账交出去,给您换了‘胁从’定性。”
屏幕里,女人穿着灰色囚服裙,被镜头围着,仍抬手挡了挡闪光灯,像在护住眼睛。
陆执没说话,只从口袋里摸出一枚一元硬币——边缘已被他磨得发亮,编号却依稀可辨:052013。
他把硬币放在灵位前,低声开口,嗓子哑得几乎听不见:“妈,我亲手埋的雷,炸了我自己,也炸了她。”
窗外一阵风掠过,白幔翻飞,像无声的回应。
黄昏,会见室
百叶窗半阖,夕阳从缝隙斜射进来,落在长桌中央。苏芷推门而入,未施粉黛,眼尾却带着天然的艳色。
陆执坐在逆光里,指尖摩挲着杯沿,茶汤早已凉透。
纸袋被推到他面前,封口拆过,又细心折好。
“南非矿场全部罪证,我替你压一半,留你一命。”她声音轻飘,却字字清晰,“交出陆氏34%股权,由我托管,保你母亲晚年清净。”
陆执垂眸,指腹划过纸袋边缘,停在封口,半晌,提笔签字——每一笔都像在割自己的骨血。
最后一笔收势,他抬眼:“苏芷,你赢了。”
她没接话,只站起身,囚服下摆划过椅面,发出极轻的沙沙声。
“不,我只是——不再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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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灯塔改建的公益馆
导航灯每三十秒扫过海面,银白光束不再带绿,却亮得温柔。苏芷独自上旋梯,赤足,脚步轻悄,像怕惊醒旧魂。
顶层落地窗,她立在曾被自己抛出纸卷的位置,从口袋摸出一张崭新的出狱通知单——纸页被海风吹得哗啦作响,却再不会卷成刀锋。
她松手,通知单贴向玻璃,又瞬间被风卷走,落入海面,湿透,沉没。
下方,新栽的红树林沙沙作响,像无数细小的手掌,为每一次坠落,接住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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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后,绿光完成破产重整,南非矿场赔偿到账,陆母转危为安。陆执以“胁从”定罪,缓刑两年,交出管理权,远赴非洲,终身未再公开露面。
苏芷因财务造假被判一年六个月,缓刑三年,承担全部民事赔偿,个人资产清零。出狱日,她穿墨绿棉布裙,站在监狱门口,对着镜头微笑:“绿光不会灭,它只是换了个地方,继续亮。”
镜头拉远,她转身走向公路,背影被朝阳镀上一层金绿,像一株从废墟里钻出的幼竹,终于——不再回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