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望舒迈下火车,青海清冽干燥的空气瞬间涌入肺腑,像一捧清凉的山泉,将她从车厢的浑浊中唤醒。
抬头瞬间,那是一种近乎不真实的湛蓝撞入眼底,纯粹的没有一丝杂质。她下意识举起相机,将这片蓝定格下来。
刚收回目光,一个牵着小男孩的中年妇女从她身边匆匆走过,女人投来一瞥后又迅速低下头,加快脚步混入人流。
林望舒淡淡收回视线,连一丝多余的注意力都懒得给。
不过片刻,一对老人从身后赶上来,轻拍了拍她的肩。
“姑娘,”老人笑容慈祥,“刚才火车上,真是多谢你了。”
这声道谢将她拉回方才喧嚣的车厢里,那个小男孩上蹿下跳,尖叫不止,脚板一次次撞击她的椅背,连带后排的老夫妇也被吵得面色疲惫。
在孩子又一次几乎要踹到她后背时,林望舒猛地回过头,目光如刀般直刺过去:“管好你家孩子!”
那女人先是一愣,随即撇撇嘴,抛出一句:“小孩子嘛,精力旺盛不懂事,你一个大人跟他计较什么?”
林望舒闻言,非但没有动怒,反而笑了。她抬手招来乘务员,声音清亮得足以让周围所有乘客都听清。
“乘务长,你来看一下,这孩子闹得这么反常,我怀疑这位女士会不会是人贩子啊?”
乘务员会意,看向母子二人,很快请来了乘警。待女人回来后,在周遭乘客无声的注目下,她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最后悻悻地一把拽过儿子,死死按在了座位上。
终于,世界清静了。
回忆至此,林望舒对老人浅浅一笑:“举手之劳。”
说完,她利落地转身,拖着行李箱大步离去。
清理一下环境噪音嘛,不过是为自己求个舒心。林望舒打小就不是肯吃亏的主儿,母上陈女士曾痛心疾首地预言:“你这性格,总有一天要受大罪。”
这不,如今一语成谶。
十几年后,因为累死累活做出的专题被那秃顶主编据为己有,争执时她顺手薅了他几根宝贝头发。结果一纸调令,将她从时政板块踢来了这个偏远山区,美其名曰“拍摄山区儿童教育纪录片”。
也好。林望舒调整了一下相机背带,目光扫过站台上斑驳的标语。真实无处不在,无论在城市精英的会议室,还是在这片蓝天下的山区教室。她倒要看看,这片土地会给她怎样的答案。
想到这,胃里突然一阵空虚。火车上的食物除了泡面,其他实在难以下咽。此刻她满脑子都是来之前查好的青海美食,炕锅羊肉,柴火鸡,青稞饼,干拉牛肉面...面?在经历了火车上的四顿泡面后,她这辈子再也不想吃面了。
林望舒走出车站,眯眼望向这片陌生的天空。
既然来了,总要尝尝这里的美食到底有多香,总要看看这里的风景到底有多美不是!
炕锅羊肉刚端上来那一瞬间,林望舒就被勾出了馋虫,她顺手将波浪长发挽起,发丝间淡淡的香氛在空气中漫开,引来邻座几道目光,转头看了她两眼又回过头去。
她恍若未觉,专注地夹起一块羊肉塞进嘴巴里,真香啊!
“我就说上头拨款难得很,不跑坏几双鞋是很难批下来的。”邻座一个青年男子一边啃着鸡爪,一边急切地说。
他旁边的一个中年大叔夹了一筷子青稞面,点点头:“好事多磨,过几天再来一趟吧。”
对面一个身穿白衬衫的男人始终没有抬头,是整桌唯一没看她的人。他斯文地吃着菜,声音清润:“急也没用,先把饭吃完。”
林望舒被他的声音吸引,不自觉地多看了一眼。男人看上去与她年纪相仿,侧脸线条干净利落,握着筷子的手指修长有力,没想到在这儿还能遇到这样的极品。
她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继续被一盘盘端上来的菜色所吸引。
这时电话响起,同事小雯的声音炸开:“你爸来了!我靠,姐,你也没说你后台背景这么硬啊!沈部长一个劲儿地点头哈腰说是个误会,马上把你调回来。”
林望舒云里雾里,但她快速抓住了重点,就是她爸出手了,但是林老头又是怎么得知这个事情的。
她挂掉小雯的电话,指尖在屏幕上停留了片刻,才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
“喂。”对面传来低沉的嗓音,带着常年居于上位者的从容,却不失温度。
“林局,听说您去我单位了?”林望舒舀了一勺本地老酸奶,冰润丝滑的口感恰到好处地中和了炕锅羊肉的火辣。
电话那头轻吭一声,带着点无奈的纵容:“我调查一下事实真相。”
得!职业病。
“这么大的事情也不跟家里说!不是你妈打电话问我知不知道你调到青海出差,我还蒙在鼓里呢!”
“你俩都分开多少年了,还频繁热线联系,合适嘛?爸,你是不是放不下我妈?”
“少打岔!”对面的声音严肃了几分,“工作中受到不公,据理力争是对的。但是,你薅人家头发不对!”他顿了顿,语气里又好气又好笑:“你爸我干了一辈子警务,女儿倒像是街头混迹的,这像话嘛!”
“错了错了。”林望舒从善如流,转眼瞥到旁边那桌服务员正在收拾刚刚吃完的餐桌。
“回回认错,回回不改!你这不吃亏的性子,迟早要受大罪!”
不愧之前是曾经的模范夫妻,连台词都一模一样。
“事情我大致清楚了,人家那边也表了态,说是一场误会,等你回来,署名还是你的。”
“不急,”林望舒放下勺子,目光掠过窗外湛蓝的天空,“事情既然交到我手上,总得有始有终。做完了,我就回去。”
林望舒不喜欢半途而废,既然来都来了,她怎么着也得把事情做完再回去。而且,老林亮了身份,这时候回去,大家都以为她动用了关系,对老林也不好。
“能吃得了这苦?”老林的问话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关切。
“您就瞧好吧!”她语气轻快,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虎父无犬女嘛。”
那话那头沉默一瞬间,再开口时含着一丝难以掩饰的赞许:“好,不愧是我林振中的女儿!在那儿注意安全,有什么事情就给我打电话。”
电话挂断不到两分钟,手机轻脆地提示账户入账两万元。紧接着,一条言简意赅的消息跳了出来:
那边条件不如家里,照顾好自己,吃点好的。
林望舒眼眶微微发热,利落地点击收款,然后抬头:
老板娘,再来一罐酸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