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清冽的龙涎香气钻入鼻尖,带着不容侵犯的威严。沈芷宁撞进的胸膛比她想象中更为坚实,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其下蕴含的力量。她几乎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才勉强站稳,没有彻底软倒在他怀里。
陆景渊垂眸,看着这个突然闯入自己怀中的女子。
她云鬓微乱,几缕青丝被汗水黏在光洁的额角和绯红的脸颊旁。一双本该明媚的眸子此刻水雾氤氲,眼尾泛着诱人的红,长长的睫毛湿漉漉地颤抖着。她紧咬着下唇,那娇艳的唇瓣已被咬出深深的齿痕,仿佛在极力忍耐着巨大的痛苦。
是她。镇北大将军沈啸的独女,沈芷宁。也是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太子的未婚妻。
陆景渊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他记得这个女子,半年前沈啸送她回京时,曾在御前见过一面。那时的她,眉眼间带着几分边疆长大的疏朗之气,虽有些娇气,眼神却还算干净。与眼前这个媚眼如丝、状态明显不对的女子,判若两人。
“放肆!”
不等陆景渊开口,紧随其后的总管太监德安已尖着嗓子低斥出声,一个箭步上前就要将沈芷宁拉开。几个隐在暗处的侍卫身影也瞬间绷紧,手按在了腰间的佩刀上。
“陛…下……”
沈芷宁似乎被德安的声音惊到,拽着陆景渊袖口的手指又收紧了几分,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仰起脸,泪水终于承受不住重量,从眼眶滚落,沿着滚烫的脸颊滑下,滴落在陆景渊玄色的衣袖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气若游丝,却异常清晰地叩在陆景渊的心弦上:“救…我……有人……害我……”
不是“帮帮我”,而是“救救我”。不是“我不舒服”,而是“有人害我”。
电光火石间,陆景渊的目光掠过她异常潮红的脸色、涣散却强撑清明的眼神,以及那明显不自然的身体反应。久居深宫,他几乎立刻明白了这是什么情况。
宫廷龌龊,竟用到了这种手段。而且,是针对一个手握兵权的边关大将之女,太子的未婚妻。
是冲着她来的,还是冲着沈啸?抑或是,冲着他这个皇帝,或者东宫?
无数的念头在陆景渊脑中飞速闪过,但他的脸上依旧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眸,愈发沉静,如同不见底的寒潭。
他抬手,阻止了德安上前的动作。
德安立刻躬身退后一步,低眉顺眼,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但眼底的惊骇却难以完全掩饰。陛下……竟然没有推开?
陆景渊的目光重新落回沈芷宁脸上,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稳定力量:“怎么回事?”
他问得简洁,却自有一股威压。
沈芷宁心头微凛,不愧是帝王。即便是在这种情形下,他的第一反应依旧是掌控局面,获取信息。她不能表现得过于清醒,但必须给出关键线索。
体内的热浪又是一阵翻涌,她身体一软,几乎要跪倒,全靠拽着他衣袖的那点力量支撑。
“酒……柳……柳小姐敬的酒……”她断断续续,仿佛用尽了力气才组织起语言,眼神迷离中透着恐惧,“之后……就好热……有人……追我……”
柳小姐。陆景渊眼底闪过一丝了然。丞相府的庶女,柳云裳。近日常被皇后召入宫中陪伴,与太子也走得颇近。
他想起不久前,暗卫呈上的密报中,似乎提过一句,太子对这位柳小姐,颇有些另眼相看。
若是如此,动机便昭然若揭了。为了太子妃之位,对一个挡路的、又“不懂规矩”的边疆女子下手,倒也符合后宫那些女人一贯的伎俩。
只是,她们未免太不把他这个皇帝,和沈啸那个莽夫放在眼里了。
就在这时,一阵略显嘈杂的脚步声和说话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御花园的宁静。
“云裳,你就是太善良了,她那么大个人,还能在宫里走丢了不成?”这是太子陆宸旭那带着明显不耐烦的声音。
“殿下莫要这么说,沈姐姐许是饮多了酒,若是冲撞了哪位贵人,或是……出了什么意外,可如何是好?”柳云裳的声音依旧柔柔的,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入沈芷宁的耳膜。
他们来了!而且,听声音的方向,正是朝着这里而来!
沈芷宁的身体瞬间绷紧,抓住陆景渊衣袖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眼中刚刚褪去些许的恐惧再次弥漫上来,还夹杂着一丝绝望。她下意识地想要往陆景渊身后躲藏,可脚下虚软,根本动弹不得。
这副惊惶无助、如同受惊小兽般的模样,全然落入了陆景渊眼中。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怀中身体的滚烫和颤抖,也能听出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中的急切(属于太子的)和伪装(属于柳云裳的)。
若被他们此刻撞见沈芷宁这般模样在他怀里,无论原因为何,她的名节都彻底毁了。太子必定借此大做文章,解除婚约都是轻的,沈啸那边……
几乎是在瞬间,陆景渊做出了决断。
他手臂一沉,揽住沈芷宁几乎滑落的腰肢,将她打横抱起!
“唔……”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沈芷宁低呼一声,本能地伸出手臂环住了他的脖颈。男人身上清冽的龙涎香混合着一种独特的、类似于雪松般的冷冽气息,更加浓郁地包围了她,奇异地暂时压制住了那股灼人的燥热。
陆景渊的身体有瞬间的僵硬。他极少与人,尤其是女子有如此近距离的接触。怀中身躯娇软滚烫,隔着几层衣料都能感受到那惊人的热度。但他并未松开,反而将她往怀里带了带,用自己宽大的袖袍和她散落的衣裙,尽可能遮住了她的脸和身形。
“德安。”他声音不高,却带着绝对的威严。
“老奴在。”德安立刻应声,头垂得更低。
“清场。带路去最近的静室。传林太医。”陆景渊语速极快,命令简洁清晰,“朕不想看到任何人,听到任何不该听到的声音。”
“是,陛下。”德安没有任何犹豫,躬身领命。他朝暗处打了个手势,立刻有几道黑影无声无息地散开,显然是去拦截太子一行。而德安自己,则快步走到前方,低声道:“陛下,请随老奴来。”
陆景渊抱着沈芷宁,大步跟上。他的步伐稳健,臂弯有力,仿佛抱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片羽毛。
沈芷宁将脸埋在他坚实的胸膛前,耳边是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鼻尖萦绕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加上药力的持续作用,意识开始逐渐模糊。
她能感觉到他在走动,穿过回廊,绕过假山,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偶尔有宫人内侍看到这一幕,无不惊骇地跪伏在地,头都不敢抬。
她心中五味杂陈。赌赢了。这位帝王,至少在此时,选择了庇护她。是因为父亲沈啸的兵权?是因为厌恶后宫这些龌龊手段?还是……仅仅因为那一瞬间的怜悯?
她不得而知。
只觉得身体里的火越烧越旺,刚才被暂时压下的渴望再次抬头,疯狂地蚕食着她的理智。他的怀抱如此清凉,让她忍不住想要靠得更近,汲取更多……
不行!沈芷宁猛地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尖锐的痛感让她瞬间清醒了几分。
她是沈芷宁,也是苏妩。她不能在这里失态。
陆景渊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异样,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人儿脸颊红得不像话,呼吸急促,环在他颈后的手臂也无意识地收紧,柔软的躯体在他怀里微微扭动。
他眸色微沉,加快了脚步。
“陛下,到了。”德安在一处僻静的殿宇前停下,推开殿门。
陆景渊抱着沈芷宁大步走入,径直向内室走去,小心地将她放在一张铺着软垫的榻上。
身体一离开那清凉的源泉,沈芷宁顿时觉得那股燥热如同脱缰的野马,再次席卷全身。她蜷缩起身子,难受地呻吟出声,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水……好热……”她无意识地呓语着,开始拉扯自己的衣襟。
陆景渊眉头紧锁,对德安吩咐道:“去看看林太医到了没有。再打盆冷水来。”
“是。”德安应声退下,很快端来一盆凉水,以及干净的布巾。
陆景渊接过浸了冷水的布巾,略一迟疑,还是亲手将其敷在沈芷宁的额头上。
冰冷的触感让沈芷宁浑身一颤,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她本能地抓住他正要收回的手,将脸颊贴在他微凉的手背上,贪婪地蹭着,如同沙漠中的旅人遇到了甘泉。
“好凉快……”她眯着眼,眼神迷蒙,带着一种不自知的媚态。
陆景渊手臂一僵,看着她依恋的模样,心底某处似乎被极轻微地触动了一下。但他很快抽回了手,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静:“忍着点,太医马上就到。”
沈芷宁茫然地看着空落落的手,委屈地扁了扁嘴,眼眶又红了。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德安压低的声音:“陛下,林太医到了。”
“让他进来。”陆景渊直起身,退开两步,拉开了距离。
一个提着药箱、须发皆白的老太医快步走了进来,看到榻上的沈芷宁和站在一旁的皇帝,眼中闪过一丝惊诧,但立刻便收敛心神,恭敬行礼。
“不必多礼,快看看她。”陆景渊指了指榻上。
林太医领命上前,隔着丝帕为沈芷宁诊脉。片刻后,他脸色凝重地收回手,转身对陆景渊躬身道:“陛下,这位姑娘确是中了极强的……呃,虎狼之药。此药性烈,若不解开,恐伤及心脉。”
陆景渊眼神一冷:“如何解法?”
林太医迟疑了一下,低声道:“寻常……阴阳调和自是最好。若不然,需以金针刺穴,辅以老臣特制的清心丸,再浸泡冰水,或可强行压下药性。只是……此法极为痛苦,且对女子身体损耗不小。”
沈芷宁虽意识模糊,却也断断续续听清了“阴阳调和”、“金针刺穴”、“浸泡冰水”等词。她心中焦急,用尽力气摇头,声音细若蚊蚋:“不……不要……找别人……”
她宁可忍受痛苦,也绝不要在这种状态下,与一个陌生人发生关系,哪怕是太医也不行。
陆景渊看着她即便在如此境地,依旧残存着倔强和防备的眼神,沉默了片刻。
“用第二种方法。”他沉声下令,语气不容置疑,“朕在这里看着。务必保住她的性命和……清白。”
林太医心中一凛,立刻明白了榻上女子的重要性:“老臣遵命!”
他迅速打开药箱,取出银针和药瓶。
沈芷宁听到陆景渊的话,紧绷的心弦终于松了一丝。她艰难地抬起沉重的眼皮,望向那个站在光影交界处的玄色身影。
他负手而立,面容隐在昏暗的光线中看不真切,身姿却挺拔如松,仿佛能为她隔绝外界的一切风雨。
他……会一直在这里吗?
这个念头刚升起,更猛烈的药性便如同海啸般吞没了她最后的意识。在她彻底陷入黑暗之前,只隐约感觉到冰凉的指尖落在了她的穴道上,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