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宣宫妇人
翌日一早，宣宫太后便召见祖孙二人。
长寿殿内，炭火烧得暖洋洋的。
檀香袅袅，自炉内升起，晕染的让人看不真切鎏金屏风上的图像。
“来了？”上首的妇人声音娴雅大方，带着一丝上了年纪的虚弱。
“林姬携孙女拜见皇太后。”燕王太后端端正正给妇人行了个大礼。
“快请起，快请起。”皇太后给身边人递了个眼色，让她们扶起燕太后和她身旁的小姑娘，道，“赐座。”
皇太后生性温顺，当年她儿子登基，多少皇子明里暗里不服，使绊子？只有姬晏，第一个站出来向皇帝低头，带着林姬去了封地，往后，皇帝才一个一个，把那群人赶走。
是以，皇太后对林姬母子，总归是有些感激的。
“盛华，我们该有十五年未见了吧？”皇太后怀念道，“一晃，人都老了。”
“是啊。”燕太后感慨道。
皇太后的目光不由地落到她身旁的少女身上，道：“孙女都这么大了？”
少女眉眼低垂，冰肌莹彻，红粉青蛾，只越看，越觉得熟悉。
“你抬起头来。”皇太后疑心道。
殿外传来宫人的传报声：“启禀太后，皇后娘娘到。”
“宣。”
少女恰巧此时抬起头。
像，太像了。
皇太后怔住。
“母后，儿臣来看看您。”皇后还未落座，便笑呵呵地说道。
皇太后惊醒，朝她看去。
姬令卿和燕太后也看向出声的妇女，站起身来。
皇后扫过祖孙两，笑容僵在脸上，她看到了什么？一张芙蓉面映入皇后的眼帘，少女风髻雾鬓，细润如脂，粉光若腻，见之忘俗。
少女的眼睛，酷似皇帝，凌厉不惊，仿佛别人做什么，他们都不为所动。
清贵至极。
可细看整个面容，让皇后想起一个人，萧鸢。
那个本该是皇后的女人，可她不是死了吗？
皇后略显惶恐地后退了半步，迅速调整好脸上的神情，雍容大度，不出差错。
她是收到赵王的消息后，不信邪，特意来看一看，可这一眼，直接让皇后震惊。
“见过皇后。”燕太后带着姬令卿朝她行礼。
姬令卿头低垂着，可腰背丝毫不弯。
“起身。”皇后平静道。
“这是燕王太后和燕翁主。”皇太后把皇后的失态看在眼里，虽说她自己心里也掀起滔天巨浪，但她更怕皇后弄出什么幺蛾子，忙向皇后道明两人的身份。
“燕王太后。”皇后颔首回道。
两个老妇人又说了两句话，皇太后便扶住额头，对燕太后道：“我乏了，盛华，你带孩子先回去吧，有时间，去看看你兄长。皇帝那里，哀家已经同他说了，他会酌情处理的。”
皇帝知道了？
不，不可能，真要让姬晟知道了，他要么把人接回来，要么藏起来，不会让她知道的。
皇后扯着袖子，心慌意乱。
“母后，不打扰您休息，儿臣告退。”眼见祖孙二人离开，皇后坐不住了，她起身告辞。
皇后退出长寿殿一路往延年殿走去。
延年殿是太皇太后的寝宫。
“快，去告诉姑祖母，就说我有要紧的事情找她。”皇后拉住门外的一个宫人道。
古朴华贵的宫门“吱呀”打开，年老的女婢道：“太皇太后请您进去。”
“姑祖母……”皇后提着凤袍，跨入殿内，直奔太皇太后的软榻。
一鹤发老妇倚在金丝软榻上假寐，两个年轻的女婢在为她捶腿。
“跌跌撞撞，像什么样子。”老妇人睁开双眼，斥责道。
这句话，若是太后说，皇后听了，也就生气了。
可太皇太后说，她就不气了。
太皇太后和皇后同姓苏，皇后的祖父，苏成川，乃当今太尉，和太皇太后是亲姐弟。
当初，皇后这个位子，还是太皇太后把她推上去的。
先太子暴毙而亡，先帝不久后也撒手人世，未曾再立太子。
是太皇太后当机立断，与梁王也就是当今皇帝合作，助他登上皇位。
她只要求一点，事成之后，要让苏家的女儿做皇后。
皇帝答应了。
彼时，梁王妃萧鸢和梁王已有一女，听闻此消息，梁王妃带着孩子离开盛安城。
直到三年后，皇后发现姬晟总是偷偷前往盛安城外的一个庄子，虽然不进去，但总要在四周逗留。皇后起疑，查明真相后，她才知道，那庄子里，就住着萧鸢和那个小孽障，皇后疯了……
皇后看了一眼寝殿内的宫人，太皇太后挥挥衣袖，谴他们下去。
“我今日看见一姑娘，酷似皇帝和萧鸢。”皇后神色慌张道，“你说，这会不会是萧鸢当年带走的那个孽种，可她不应当和萧鸢一起葬生火海了吗？怎么，怎么成了燕国的翁主？”
太皇太后眉头紧蹙，直起身来，问：“你说真的，没看花眼？”
皇后也这么大年纪了，太皇太后疑心她眼睛不好。
“没有，姑祖母，真的太像了。”皇后跪在软榻旁，把头伏在老妇人的膝头。
太皇太后伸手在她的头顶摸了摸，良久，长叹一声道：“皇帝没见过她吧？”
“嗯。”
“那就让皇帝永远都不要见到她。”太皇太后说着，语气中都带上一股狠意，她的表情却依旧祥和安宁。
她是深宫老人了，历经三代帝王，若是慈悲仁善，早就活不到今天了。她的母族，苏家也在她的庇护下，屹立不倒。靠的就是她的果决狠辣，当机立断。
有了太皇太后发话，皇后的心中有了成算，她低声道：“姑祖母圣明。”
小孽障，你不该回来的，不管你从哪个地方冒出来的，都得往地底下去。
也不知，她的那个贱人娘亲，是否还活着？
想到这儿，皇后的眼中充满怨毒。
萧鸢，萧鸢，你带给我的痛苦，这辈子，都算不清！
“婧儿，你的肚子能不能争口气，早日诞下一个孩子，这是你的当务之急。”太皇太后略有些不满道，“倘若生不出来，便让苏家再送一个女儿进宫，为你固宠才是。这是我作为过来人，给你的忠告。我也是为你好。”
听闻，皇后的目光更是冰冷。
她的好姑祖母在敲打她呢。
这么多年过去了，要能生孩子，早就生出来了。
可她至今，都没个一儿半女。
苏家早就动了心思，想把她的侄女送进来了，是她一直拦着不让。
姑祖母为她着想？不见的，要说什么东西对太皇太后最重要，那一定是苏家的荣耀和权势。
“婧儿可知，今日你母亲和二嫂带着三个孩子进宫来看我？”
一句话，让皇后沉默。
母亲已有许久未曾递帖子给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