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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簪之劫

第四章暗巷

玉簪之劫 林曦夏央 2776 2025-10-31 19:40:00

  远处的叫骂声和零星的脚步声终于彻底消失在废墟深处,如同潮水退去,只留下死一般的寂静。

  沈清辞依旧蜷缩在家具的阴影里,像一尊凝固的雕像,只有剧烈起伏的胸口证明着她刚刚经历了一场怎样的生死时速。直到确认危险暂时离去,那口强提着的气才猛地松懈,整个人如同被抽去筋骨般软倒在地,额头抵着冰冷潮湿的地面,剧烈地喘息。冷汗早已浸透她单薄的月白袍子,紧紧贴在肌肤上,此刻被穿堂而过的夜风一吹,带来刺骨的寒意。她紧紧抱住自己不断颤抖的双肩,牙齿不受控制地磕碰,发出细碎的声响。

  赤足上传来的疼痛一阵阵尖锐地袭来,无情地提醒着她此刻的狼狈与脆弱。她借着从破屋顶漏下的惨淡月光,颤抖着低头查看。原本白皙纤秀的双足此刻布满黑红的污迹,数道被碎石瓦砾划破的口子翻卷着,正隐隐渗着血丝,脚底更是火辣辣地疼,想必已是一片血肉模糊。每动一下,都牵扯着钻心的痛楚。

  不能停留。这里并不安全。血腥味可能会引来野狗,甚至……更多的搜捕者。

  她咬着牙,试图撕下内袍相对干净的里衬来包裹双脚。然而,这身北桦贵族专用的丝锦布料虽轻薄飘逸,却意外地坚韧,她徒劳地撕扯了几下,只在边缘留下几道凌乱的毛边,指尖反而被布料勒得生疼。挫败感和无助感如同冰冷的藤蔓,再次缠绕上她的心脏,勒得她几乎窒息。鼻尖一酸,眼眶发热,但她立刻仰起头,狠狠眨了眨眼,将那股软弱的湿意逼退。现在不是哭的时候,眼泪救不了命。

  目光绝望地扫过四周,最终落在散落在地的、散发着霉味的破烂草席上。她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拽过几张相对厚实、边缘还算齐整的,用尽力气,伴随着刺耳的“刺啦”声,将它们撕扯成宽窄不一的条状。然后,她模仿着记忆中父亲麾下士兵绑腿的样子,一层层,小心翼翼地将受伤的双脚包裹起来。粗糙的草席边缘摩擦着娇嫩的伤口,带来新一轮细密而持久的刺痛,让她忍不住倒吸凉气。但至少,它们提供了一层聊胜于无的隔绝与保护,让她有了再次行走的可能。

  做完这一切,她已是气喘吁吁,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扶着冰冷粗糙、布满苔藓的墙壁,她艰难地站起身,试着走了两步。草席简陋,缓冲有限,每一步都像踩在针毡和碎玻璃上,尖锐的疼痛直冲头顶,但比起直接接触那满是污秽与碎砾的地面,已是好了太多。

  她必须找到水和食物,还有一个相对安全的、可以暂时容身的地方,熬过即将到来的白天。

  她小心翼翼地挪到歪斜的院门边,如同惊弓之鸟,探出半个头,用尽全力窥视着外面的动静。街道空旷得可怕,残缺的月光将废墟的影子拉得老长,扭曲变形,如同幢幢窥伺的鬼影。空气中弥漫着死亡、焦糊和某种东西正在腐败的甜腥气味,令人作呕。她强迫自己冷静,在脑海中拼命回忆王城的地图,辨认了一下方向,决定朝着记忆中城西的方向走去。那里商铺和民居更多,布局杂乱,或许能找到未被洗劫一空的角落,也更容易隐藏踪迹。

  她不敢走宽阔的大道,只敢在断壁残垣间、沿着墙根的阴影穿行,像一只被猎犬追逐的、警惕到极点的夜行动物。任何一点风吹草动——或许是老鼠窜过,或许是松动的瓦片滑落——都能让她瞬间僵直,心脏骤停,屏息凝神许久,直到确认没有危险,才敢拖着疼痛的双足,继续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进。

  一路上,她看到了更多触目惊心的、足以摧毁任何人意志的景象。倒塌的房屋下伸出的、保持着挣扎姿态的僵硬手臂;水井边堆积的、已经开始肿胀变色的尸体;被随意丢弃在路旁的、沾染了暗红的婴儿襁褓……每一幕都在无声地、却又震耳欲聋地诉说着这座城池刚刚经历过的、何等惨烈的浩劫。她的心一次次被揪紧,像是被无形的手狠狠揉搓,对北朔军队的恨意,也如同被浇灌了鲜血的野草,在心底那片绝望的废墟上,疯狂地滋长、蔓延。

  在一处半塌的杂货铺后堂,借着月光,她幸运地找到了半袋被打翻在地、与泥土、血污混合在一起的糙米。她如获至宝,顾不上肮脏,跪倒在地,小心地将表层明显被污染的部分拂去,用颤抖的手,将下面相对干净的米粒,用手帕仔细地包起一小捧,如同对待稀世珍宝般,珍重地放入怀中贴近心口的位置。

  又在另一处门扉洞开的废弃民宅后院,她发现了一口被几块石板半掩着的水井。她用尽力气挪开石板,井水幽深,冰凉刺骨,带着一股浓郁的土腥气和隐约的铁锈味。但对干渴得喉咙冒烟的她而言,这无异于救命的甘霖。她伏在冰冷的井边,用双手掬起一捧水,贪婪地喝了几口,冰冷的液体滑过灼热的喉咙,暂时缓解了焦渴。她又掬起水,用力拍在脸上,试图驱散一些几乎要将她压垮的疲惫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冰凉的井水让她混沌灼热的头脑清醒了些许。她靠着冰冷的井沿坐下,从怀中掏出母亲留下的、已经硬得像石头的糕点,小口小口地、极其艰难地啃咬着。粗糙干硬的口感刮过喉咙,带来不适的摩擦感,但她强迫自己一点点咽下去。活下去,需要力气。每一口食物,都是与死亡抗争的资本。

  休息了片刻,感觉恢复了些许微薄的体力,她不敢再多做停留,撑着井沿站起身,继续前行。天色依旧漆黑如墨,但东方天际,似乎透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鱼肚白,预示着黎明即将来临。

  必须在天亮前找到藏身之处!白天的废墟,将无所遁形。

  一股紧迫感催逼着她,她加快脚步,忍着足下每一步都如同酷刑的剧痛,拐进一条更为狭窄、堆满垃圾和排泄物、气味令人窒息的巷道。巷子深处,目光所及的尽头,似乎有一个半地下式的结构,像是一个被遗弃的地窖入口,上面覆盖着破烂的草席和几块腐朽的木板,在黑黢黢的阴影里,仿佛一个沉默的避难所。

  或许……这里可以暂时躲藏?

  一丝微弱的希望,如同风中残烛,在她心中点燃。她压抑着激动,小心翼翼地靠近,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然而,就在她的手即将触碰到那破烂的、带着潮湿霉味的草席时——

  “哗啦!”

  一声突兀的脆响,猛地炸裂在死寂的巷道里!是瓦砾被刻意踩动的声音!来自她身后不远处!

  清辞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每一根汗毛都倒竖起来!她猛地回头,心脏狂跳到几乎要撞碎胸骨!

  月光下,一个高大的、穿着北朔军低级军官服饰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正站在巷口,几乎堵死了唯一的出路。他脸上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残忍而戏谑的狞笑,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贪婪与淫邪的光。他的目光,如同黏腻冰冷的毒蛇,从她沾满污迹的脸,滑到她因恐惧而微微颤抖的身体,牢牢锁在她身上。

  “跑啊?怎么不跑了?”军官慢悠悠地开口,声音沙哑而油腻,手漫不经心地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一步步不紧不慢地逼近,靴子踩在碎石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老子带着人把这附近翻了个底朝天,总算没白费功夫。小美人儿,你可真能藏啊。”

  绝望,如同冰冷彻骨的海水,瞬间将沈清辞彻底淹没,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的喉咙,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下意识地后退,脊背重重撞在冰冷潮湿、长满滑腻苔藓的墙壁上,坚硬的触感告诉她——再无退路。

  冰冷的绝望之中,一股不甘的火焰骤然窜起。她的手,不由自主地、带着决绝的颤抖,再次摸向了发间——那枚冰凉坚硬、寄托着过往与仇恨的玉簪。

  这一次,它还能护住她吗?

  这一次,她是否只能用它,划向自己的喉咙,以保全最后一丝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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