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和谈笑声如同催命的鼓点,越来越近,伴随着兵器偶尔碰撞甲胄的铿锵声,清晰地昭示着死亡正在逼近。
沈清辞将自己死死贴在冰冷粗糙的断墙后,连睫毛都不敢颤动。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震得耳膜嗡嗡作响。她能感觉到袖袋里那半截桌腿坚硬的棱角,以及胭脂盒冰凉的触感。发间的玉簪似乎也感受到了危机,变得沉重起来。
“这破地方还有啥可搜的?值钱的早被前面那帮崽子刮干净了!”一个粗哑的嗓音抱怨着,伴随着踢翻碎瓦的声音。
“少废话!大帅有令,沈巍家眷,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尤其是他那宝贝女儿,听说是个绝色,要是能找到……”另一个略显猥琐的声音接过话头,语气里带着令人作呕的期待,“嘿嘿,哥几个就算发笔小财,也能快活快活!”
绝色……宝贝女儿……
这几个字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清辞的耳中。他们果然是冲着父亲,冲着她来的!恐惧如同冰水浇头,但随之涌起的,却是一股更加炽烈的愤怒与屈辱。她紧紧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开,反而让因恐惧而涣散的思绪凝聚起一丝孤注一掷的勇气。
不能坐以待毙!与其被他们发现,遭受凌辱,不如……
她的目光飞快扫过周遭。坍塌的围墙形成了一个狭窄的三角空间,堆满了断裂的椽子和碎砖。外面的人若要进来,必须弯腰钻过那个不大的豁口。这里,或许是她唯一能利用的地形。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她悄无声息地移动,将自己藏身于几块交错叠放的大型断石之后,这里更暗,几乎是视觉的死角。她屏住呼吸,将袖中的半截桌腿缓缓抽出,双手紧握,尖锐的一端朝外,对准了那个唯一的入口。她的手在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用力,因为那即将到来的、她从未想象过的暴力对抗。
脚步声就在豁口外停下了。
“咦?这里面好像能藏人。”是那个粗哑的嗓音。
“进去看看!小心点!”猥琐声音催促道。
一道模糊的身影挡住了月光,一个穿着北朔士兵皮甲、身材粗壮的汉子,骂骂咧咧地弯下腰,试探着将头和肩膀探了进来。黑暗中,他一时无法适应光线的变化,眯着眼四处打量。
就是现在!
清辞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所有的恨意、恐惧、绝望,在这一刻汇聚成一股原始的力量,从胸腔直冲手臂!她猛地从断石后跃起,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那截尖锐的桌腿,朝着那模糊身影的脖颈侧面,狠狠刺去!
“噗!”
一声沉闷的、不同于砍杀声的异响。桌腿的尖端似乎撞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或许是锁骨),未能深入,但也绝不好受。
“呃啊——!”那士兵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嚎叫,猛地向后缩去,下意识地用手捂住被击中的地方,温热的液体瞬间浸湿了他的手掌。“妈的!里面有埋伏!”
他这一退,刚好卡在了豁口处。
清辞一击未能致命,心猛地沉了下去。但她没有犹豫,趁着对方因疼痛和惊怒而反应迟缓的瞬间,像一尾滑溜的鱼,猛地从士兵身侧那狭窄的空隙中挤了出去!破碎的砖石刮擦着她的手臂和腰侧,带来火辣辣的疼,但她浑然不觉。
“站住!臭娘们!”另一个士兵见状,又惊又怒,拔刀就追。
清辞头也不回,拼命朝着与将军府相反、更加黑暗的巷道深处跑去。她的绣鞋早已不知丢在了何处,赤足踩在冰冷、粗粝、布满碎石和未知秽物的地面上,每一步都钻心地疼。夜风裹挟着硝烟和血腥气,灌入她的口鼻,肺部像被撕裂般疼痛。
身后的怒吼声和追赶脚步声如同跗骨之蛆。
“抓住她!”
“别让她跑了!”
不能停!绝对不能停!
她拐过一个弯,眼前是一条稍微宽阔些的街道,但两旁房屋大多损毁,同样是一片死寂。体力在急速流逝,身后的脚步声却越来越近。绝望再次攫住了她。
就在这时,她瞥见斜前方有一处半塌的院落,院门歪斜,里面似乎堆满了杂物。几乎是本能,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冲了过去,矮身钻入院内,迅速躲入一堆散发着霉味的废弃家具和破烂草席之后,将自己紧紧蜷缩起来,连呼吸都压抑到了极致。
脚步声在院外停顿了一下。
“妈的,跑哪儿去了?”
“分头找!她跑不远!”
脚步声分散开来,逐渐远去。
清辞不敢有丝毫放松,依旧紧紧蜷缩着,耳朵竖得老高,捕捉着外面的任何一丝动静。过了不知多久,也许是一刻钟,也许是更久,外面的搜寻声似乎彻底消失了。
她紧绷的神经稍稍一松,巨大的疲惫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瞬间席卷而来。她靠在冰冷潮湿的墙壁上,剧烈地喘息着,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低头看去,赤足已被磨破,鲜血混着污泥,狼狈不堪。手臂和腰侧被刮破的地方,也开始渗出细密的血珠。
但她还活着。
她抬起颤抖的手,轻轻触碰了一下发间的玉簪。它还在。
月光艰难地穿过破损的屋檐,洒下几缕微弱的光斑,照亮了她藏身的角落,也照亮了她沾满污迹却异常明亮的眼睛。
那里面,恐惧仍未散去,但一种名为“坚韧”的东西,已经破土而出。
她知道,这场逃亡,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