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里重新恢复了死寂,只有沈清辞压抑不住的、细微的喘息声。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席卷全身,她甚至没有力气去思考这个突然出现的蒙面人是敌是友。
蒙面人站在原地,并没有上前搀扶的意思。他的目光冷静地扫过沈清辞,最终落在她血肉模糊的双脚上。那双眼睛里似乎掠过一丝了然,但他什么也没问,只是转身,走向巷子深处那个沈清辞原本打算藏身的地窖入口。
他利落地掀开腐朽的木板和草席,一股混合着尘土和霉味的沉闷空气涌出。他探头看了看,回头对沈清辞简短地说:“里面是空的,暂时安全。”
他的声音透过布巾,依旧带着那种隔阂感的平静,仿佛刚才出手击杀(或击退)一名北朔军官只是随手为之。
沈清辞挣扎着想站起来,但脚底传来的剧痛让她闷哼一声,又跌坐回去。长时间的奔逃、恐惧和刚才的搏斗,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体力。
蒙面人看着她狼狈的样子,沉默了一下。他走回她身边,依旧保持着距离,然后从自己青布长衫的内衬里,撕下几条相对干净的布料,又从一个不起眼的小皮囊里倒出些褐色的粉末在布条上。
“伤口不处理,会溃烂。”他言简意赅地说着,将布条扔到她面前,“金疮药,止血的。”
他的举动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干脆,却没有丝毫逾越。沈清辞愣了一下,看着地上那沾着药粉的布条,又抬头看向那双在月光下清亮得过分的眼睛。直觉告诉她,这个人目前没有恶意。
她低声道:“……多谢。”声音沙哑得厉害。
她捡起布条,忍着羞怯和疼痛,解开粗糙的草席,小心翼翼地清理脚上最严重的伤口,然后将沾了药粉的布条重新包扎好。药粉触及伤口,带来一阵清凉,似乎确实缓解了些许火辣辣的疼痛。
蒙面人始终背对着她,安静地警戒着巷口的方向,给她保留了最后的尊严。
当她勉强包扎完毕,试图再次站起时,蒙面人转过身,递过来一个皮质的水囊和一小块用油纸包着的、看起来硬邦邦的干粮。
“喝点水,吃点东西。”他的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天快亮了,这里不能久留。”
沈清辞看着他递来的东西,没有立刻去接。怀里的糙米和硬糕点的确不足以支撑她接下来的逃亡。但是,接受一个陌生人的馈赠……
“放心,没毒。”蒙面人似乎看穿了她的疑虑,将水囊和干粮放在她触手可及的一块断石上,然后退开几步,自顾自地拿起水囊喝了一口,又掰了一小块干粮吃下。“你要死在这里,我刚才何必救你。”
他的话直接而现实。沈清辞不再犹豫,拿起水囊小口喝水,又掰了一小块干粮,费力地咀嚼起来。清冽的水和食物下肚,让她冰冷的身体恢复了一丝暖意,混沌的头脑也清晰了不少。
“你……是谁?为什么救我?”她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蒙面人擦拭飞镖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了她一下,那眼神似乎在评估着什么。“我说了,路过。”他收起飞镖,“看你一个女子,能在这种地方挣扎求生,还敢对北朔军官动手……不算孬种。”
他的理由听起来合情合理,但沈清辞总觉得,那双眼睛里藏着更深的东西。他没有追问她的身份,没有探究她为何被追杀,这种刻意的“不关心”本身,就透着不寻常。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蒙面人忽然问。
沈清辞沉默了一下,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苦涩。打算?她只想活下去,逃离这座死亡之城,至于去哪里,如何安身,她一片茫然。
蒙面人看着她茫然又坚韧的眼神,沉吟片刻,开口道:“北朔军正在逐户清查,城门封锁极严。你这样子,出不了城。”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浇下。沈清辞的心沉了下去。
“不过……”他话锋一转,“我知道一个地方,或许能躲几天。是城里一些不愿屈服的人,临时弄的落脚点。”
沈清辞猛地抬头,眼中燃起一丝希望的火苗,但随即又被警惕取代。“我凭什么相信你?”
蒙面人似乎笑了一下,尽管蒙着面看不到表情。“你可以不信。留在这里,等天亮,或者等下一个搜过来的北朔兵。”他站起身,拍了拍长衫上的灰尘,“选择在你。”
他说完,竟真的不再多言,转身作势欲走。
“等等!”沈清辞脱口而出。她知道自己没有更好的选择。留在这里是死路一条,跟着这个神秘人,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而且,他刚才确实救了她。
蒙面人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沈清辞深吸一口气,扶着墙壁,忍着剧痛,艰难地站了起来,目光坚定地看着他:“我跟你走。”
蒙面人点了点头,没有多余的话。“跟紧点,别出声。”他率先朝着巷道更深处、更加复杂隐蔽的路径走去。
沈清辞咬紧牙关,迈开如同灌铅的双腿,一步一步,跟上了前方那抹青色的、仿佛与这黑暗融为一体的身影。
夜色依旧浓重,前路未知。但这个突然出现的蒙面人,就像无尽黑暗中偶然透进的一缕微光,虽然微弱,却暂时照亮了她脚下泥泞而血腥的求生之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