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里的啜泣声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里逃生后的疲惫与麻木。油灯的光芒摇曳,将人们惊魂未定的脸庞映照得晦暗不明。
李叔清了清嗓子,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压低声音对众人道:“都警醒着点,但别自己吓自己。北朔狗鼻子灵,但咱们这地方隐蔽,只要不出声,就安全。”
他的话起到了一些安抚作用,但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感并未完全消散。孩子们被母亲紧紧搂在怀里,睁大的眼睛里还残留着恐惧。
阿辰重新坐回墙根,闭目养神,仿佛刚才那剑拔弩张的一幕从未发生。但沈清辞注意到,他原本搭在腰间的手,此刻正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救了她一命的飞镖,指尖在冰冷的金属上缓缓划过。
张婶挪到沈清辞身边,递给她一个破旧的瓦罐,里面是刚熬好的、散发着苦涩气味的草药汁。“姑娘,把这个喝了,安神,也对伤口有好处。”
沈清辞接过,道了谢,小口啜饮着那极其苦涩的汁液。药汁入喉,带来一股暖流,似乎真的驱散了一些深入骨髓的寒意和惊悸。
“阿辰那孩子,就是这样,话少,但心是好的。”张婶看着阿辰的方向,轻声对沈清辞说道,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安慰,“这地窖,多亏了他和李叔撑着。”
沈清辞点了点头,没有多问。她知道,在这种地方,知道得太多未必是好事。她只是低声问:“张婶,我们……要在这里躲多久?”
张婶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茫然,轻轻摇了摇头:“谁知道呢……北朔军占了城,听说还在搜捕……外面,不太平啊。”她叹了口气,“能躲一天是一天吧。”
能躲一天是一天。这话语里透着无尽的无奈和辛酸。沈清辞握紧了手中的瓦罐,粗糙的陶壁硌着她的手心。她不能一直躲下去。父亲生死未卜,家仇未报,她不能像一只老鼠一样,永远藏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底。
她的目光再次落向阿辰。他似乎总能察觉到她的视线,在她看过去的时候,睁开了眼睛,目光平静地迎上她的。
沈清辞犹豫了一下,用口型无声地问道:“我们……能出去吗?”
阿辰看着她,没有立刻回答。他那双过于沉静的眼睛里,似乎有细微的波澜闪过。他同样用口型,清晰地回了两个字:“等机会。”
等机会。沈清辞的心微微一动。这意味着,他并非打算永远困守于此,他也在寻找离开的契机。这个认知,让她心中那几乎被绝望淹没的微小火苗,又顽强地燃烧起来。
夜深了,地窖里的人们陆续蜷缩着睡去,鼾声和梦呓声此起彼伏。沈清辞却毫无睡意,脚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白天的经历和刚刚的惊险如同走马灯般在脑海中回放。
她看到阿辰悄无声息地起身,检查了一遍甬道入口的伪装,又在几个关键的通风口侧耳倾听片刻,确认安全后,才重新坐下。他守夜的身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有些单薄,却又像一道沉默而可靠的石壁。
沈清辞从怀中掏出那枚胭脂盒,冰凉的银质外壳上,那只展翅的蝴蝶依旧清晰。她轻轻摩挲着,仿佛能感受到云珠残留的温度。仇恨和悲伤如同潮水般涌来,但她死死咬住下唇,没有让眼泪落下。
她将胭脂盒紧紧攥在手心,直到那金属的棱角几乎要嵌进肉里。然后,她抬起头,看向那摇曳的、仿佛随时会熄灭的油灯光芒。
光虽微弱,却固执地亮着。
就像她,就像这地窖里所有挣扎求生的人,就像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年阿辰。
只要还活着,只要光还未灭,就还有希望。
她缓缓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休息。她需要保存体力,需要等待阿辰所说的那个“机会”。无论那机会多么渺茫,她都必须抓住。
地窖重归寂静,只有呼吸声与灯火轻微的噼啪声交织。在这片被战争蹂躏的土地之下,希望的种子,正在最深的黑暗里,悄然孕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