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我想回家
然而,这片刻的温情被一声凄厉的尖叫撕得粉碎!
尖叫声来自乔家大宅深处的祠堂方向,凄厉如鬼爪,划破了静谧的夜空。
傅夜沉眉峰一凛,几乎是瞬间便察觉到一股阴煞之气冲天而起。
他看向云宝,却见那小小的身子已经僵住,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死死盯着祠堂的方向,小脸上血色尽褪。
“糟了,”她喃喃自语,“井里的那位,等不及了。”
不等傅夜沉反应,她已经挣脱开他宽大的西装外套,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蹬蹬蹬地跑了出去。
傅夜沉没有追,只是站在原地,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声音冷得像淬了冰:“阿文,封锁乔家周围所有路口,准备‘清场’。另外,让玄字组的人待命。”
子时,乔家祠堂。
阴风如刀,卷起满地纸钱灰烬。
供桌上那尊半人高的三足铜香炉,明明无人点燃,此刻却无火自燃,升腾起的青烟在空中扭曲、盘旋,最终竟化作一只瘦骨嶙峋的枯手,朝着屋顶的牌位遥遥一抓!
“哐当——哐当——”
一连串沉闷的撞击声响起,供奉在最高处的十七块紫檀木祖宗牌位,竟在同一时刻齐齐翻倒在地!
“鬼啊!”
守夜的几个仆人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冲出祠堂,尖叫声响彻整个后院。
混乱之中,唯有一道小小的身影逆流而行。
云宝左手提着一盏用红纸糊成的简易灯笼,豆大的烛火在阴风中摇曳,却始终不灭。
她缓步踏入祠堂,脚下踩着翻倒的牌位,眉头都没皱一下。
三日前,她就察觉到后院那口枯井下盘踞着一股极重的怨念,今夜阴气最盛,正是它出来索命的时候。
她走到祠堂中央,蹲下小小的身子,白嫩的指尖轻轻抚过青石地砖上一道不起眼的裂缝。
一股冰冷刺骨的怨念顺着她的指尖直冲天灵盖。
“不是闹鬼……”她轻声呢喃,声音在空旷的祠堂里回响,“是‘活埋三日’的执念,在叩你们乔家的门。”
话音未落,一个身影猛地从供桌下的阴影里扑了出来,正是乔婉儿的奶妈王桂芬!
她双眼布满血丝,神情癫狂,将一篮子早已腐烂发臭的供果,劈头盖脸地朝云宝砸去!
“就是你!就是你这个扫把星引来的!快滚出去!滚出去!”
云宝身形一矮,灵巧地避开,冷眼看向王桂芬。
只见她眼底深处,一缕若有似无的灰雾正盘旋不散——这女人,早已被怨气侵蚀入体,神志不清,自己却浑然不觉。
刹那间,整座祠堂的温度骤降到冰点!
供桌上的烛火“噗”地一声,齐齐转为幽幽的绿色。
半空中,一道模糊的男性人影缓缓浮现。
他身形佝偻,脖颈处一道青紫色的勒痕清晰可见,十根手指的指甲尽数翻裂,露出血肉模糊的指骨。
他空洞的眼眶死死盯着前方,口中反复嘶吼着同一句话:
“十七声冤……十七声冤……”
这时,被惊动的周玉兰在众人的簇拥下赶到祠堂门口。
她看到眼前这骇人的一幕,吓得腿一软,随即看到祠堂中央的云宝,怒火瞬间压过了恐惧。
“孽障!还不给我跪下认错?定是你惊扰了列祖列宗!”
云宝却恍若未闻,转身面向那道愈发凝实的魂魄,声音不大,却清亮异常,穿透了那怨毒的嘶吼:“我知道你是谁。你说十七声冤,是因为你在井底喊了十七次救命,却无人应答。可你杀不了真凶,滥杀无辜,只会让你怨气更重,永世不得超生!”
她从袖中取出一张早已备好的黄符,小嘴一张,咬破舌尖,一口精纯的童子纯阳血“噗”地喷在符纸上!
“敕!”
符纸瞬间金光大作,化作一道圆形屏障,堪堪挡住了那冤魂裹挟着阴风的致命一扑!
“轰——!”
金光与黑气相撞,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然而,金色屏障仅仅支撑了不到三息,便在一声脆响中轰然碎裂!
老仆的怨气太重,被困数十年,早已成了气候,已是半只脚踏入“地缚灵”级别的存在,非普通镇压符箓可以化解。
云宝被气浪震得后退两步,胸口一阵气血翻涌。
她低头看向一直趴在自己肩头昏睡的阿七,”
话音刚落,那只通体漆黑的小猫猛然睁开了眼!
一双碧绿的猫瞳中,此刻竟泛起妖异的血丝。
它没有丝毫犹豫,发出一声低沉的呜咽,竟主动张开嘴,用自己尖利的牙齿,狠狠咬向自己的尾巴!
“咔嚓!”
一声轻微的骨裂声响起,阿七竟硬生生咬断了自己的一小截尾巴!
鲜血如断线的珠子,瞬间喷涌而出,洒落在冰冷的青石地面上。
“阿七!”云宝眼圈一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但她知道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
她强忍心痛,以指为笔,引动自己体内本就所剩无几的道息,将自己的童子纯阳血混入那温热的猫血之中,在青砖地面上疾速绘制起繁复而古老的阵纹!
每画下一笔,她体内那刚刚有所缓和的道体裂纹便灼热一分,像被烙铁烫过一般。
豆大的冷汗从她额角滑落,很快浸透了单薄的小衣。
当最后一笔勾连阴阳的“往生引”落下,整座祠堂的地面轰然亮起!
幽蓝色的光纹以云宝为中心,如潮水般蔓延至祠堂的每一个角落。
那暴走的冤魂身影猛地一滞,狂乱的黑气被阵法死死压制,他空洞的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了迷茫与悲恸。
云宝双手在胸前合十,小小的身子盘膝坐在阵眼,强忍着撕裂般的剧痛,奶声奶气地开始背诵《太乙救苦度厄往生经》。
“寻声赴感,太乙救苦天尊……”
她的声音带着孩童特有的纯净,却又蕴含着一股穿透灵魂的慈悲之力。
音波如涟漪般扩散,每一个经文都化作一枚金色的“卍”字印记,缓缓缠绕上冤魂的身体。
老仆终于停止了嘶吼,他看着云宝,沙哑地挤出几个字:“我……想……回家……”
云宝重重地点了点头,声音因力竭而哽咽:“我送您走。”
话音落,阵法中心爆发出刺目强光,一道虚幻的、通往幽冥的地府通道缓缓开启,通道尽头,隐约可见黑白无常手持锁链的身影,前来接引。
就在老仆的魂魄即将踏入通道的瞬间,他猛地回头,怨毒的目光死死锁定了人群中的王桂芬!
“啊——!”
王桂芬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猛地栽倒在地,身体剧烈抽搐,黑色的血液从她的眼、耳、口、鼻中缓缓渗出!
她,才是当年为了贪图财物,诬陷老仆偷盗,并伙同他人将其活埋的真正推手之一!
怨念临去前,竟用最后一丝力量,撕开了她罪恶的伪装,让她亲眼目睹自己罪行曝光的下场!
众人惊骇地连连后退,看着在地上抽搐不止的王桂芬,眼中满是恐惧与厌恶。
云宝静静地望着那道缓缓消散的光影,低声自语:“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阵法光芒终歇,祠堂恢复了死寂。
云宝再也支撑不住,小小的身子一软,跪倒在地。
她唇色发紫,白皙的额角上,竟浮现出蛛网般细密的血色红痕——那是道体根基动摇,濒临崩溃的征兆!
“师父……我……做到了……”
她想撑着身子站起来,却发现四肢如灌满了铅,沉重得不听使唤。
意识如同退潮的海水,迅速抽离。
彻底陷入黑暗之前,她仿佛听见,祠堂的窗外,传来一声极轻的、几乎不可闻的脚步停顿声。
翌日清晨,当奉命前来送饭的佣人战战兢兢地推开西厢房的门时,却发现本该被禁足的小小姐,正安然无恙地躺在床上熟睡,仿佛昨夜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
只是,她的床头柜上,不知何时多了一瓶贴着复杂英文标签的深棕色玻璃瓶,瓶身沁着冰凉的水汽,仿佛刚从顶级冷库中取出。
一张小小的纸条被夹在瓶盖的缝隙间,依旧是那力透纸背、凌厉如刀锋的笔迹,上面只有简短的六个字:
“醒来再画一张符。”
与此同时,远在京郊的一座废弃道观内。
披着宽大黑袍的身影猛地喷出一大口黑血,洒在他面前那张写有“云宝”生辰八字的纸人上。
他骇然地看到,那纸人的胸口处,竟凭空浮现出与云宝额头一模一样的蛛网状红痕!
“这丫头……竟能破我的‘夺运摄命诀’,还……还替人挡了死劫?!”
他喃喃自语,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的惊骇。
乔家大宅内,周玉兰在经历了祠堂一夜的惊魂后,对云宝的恐惧已然压倒了一切。
她面色铁青地坐在太师椅上,端着茶碗的手微微颤抖。
良久,她将茶碗重重一放,声音里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阴冷。
“传我的话下去。”
她的目光扫过窗外西厢房的方向,
“从今天起,西厢房那边,不必留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