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十年前的那晚
苏晚还未及从脸颊上那阵火辣辣的刺痛中回过神来，时露的声音便如同毒蛇般钻进她的耳朵：“你知不知道你如今的所作所为让伯府蒙受了多大的羞辱？如今林府上门退亲，平昌伯府彻底成了全京城的笑柄！这下你满意了？”
时露的胸口剧烈起伏着，精心描画的柳叶眉因为生气几乎倒竖起来，“去，你现在就给我去林府，哪怕是跪下来求林瑞，也得把这门亲事保住！”
退婚二字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苏晚的心口，震得她耳边嗡嗡作响。
时露后面那些尖利的话语全都模糊成了背景音，她一句也没听到。
她猛地抬起头：“方才……林瑞是来退婚的？”
尽管苏晚已经有所猜测，可她始终抱着一丝侥幸。
如今这最后侥幸也消失殆尽了。
可林瑞那样爱她，怎么会舍得就这样放手？
这近两年的时间以来，苏晚太清楚林瑞对她的痴迷了。
他看她的时候，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会因为她一句无心的话跑遍半个京城买她最爱的蜜饯，会在她蹙眉时慌得手足无措。
她一直自信地以为，凭着这份沉甸甸的爱意，就算天塌下来，林瑞也不会轻易变心。
可她偏偏忘了，人心最容易变，也忘了当初选择林瑞时，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他性子温软、易于掌控。
易掌控的人，能为她掌控，别人自然也能。
“温怀故…”她无意识地喃喃出声。
一定是他！除了那个心思深沉、手段狠戾的男人，还有谁能在这短短五天内，就有让林瑞如此决绝退婚的手段？
“你还敢提他！”
时露像是被踩中了尾巴，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几乎要刺破屋顶：“要不是那个煞星突然回京横插一脚，这桩天作之合的婚事怎么会黄？林府是何等的门第？你能高攀实属于撞了大运，这下不仅成婚当日被人退回来，就连婚约都被取消，这张脸简直被丢得一干二净！”
苏晚轻笑，她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将苏晚近两年的努力归功于运气好。
苏晚简直无力反驳。
“说到底都怪你自己下贱！在青州的时候，你为什么要去招惹他？若不是你当初不知轻重，怎么会惹来今天这等事？”
时露越说越气，右手再次扬起，带着风声朝苏晚的脸颊扇来。
这一次，苏晚猛地抬手，精准地攥住了时露的手腕。
那力道极大，捏得时露腕骨生疼，再无法落下分毫。
“母亲现在倒怪起我当年招惹温怀故了？”
苏晚缓缓抬起眼，眸子里最后一点温度也褪尽了，只剩下无尽的嘲讽：“您莫非忘了，当年您病得只剩一口气时，是谁挣来救命钱把您从阎王手里拉回来的？若不是我去给温怀故治疗头疾赚诊金，您如今还能站在这里对我颐指气使吗？严格说来，姓温的虽不是什么善类，可他却实打实是您的救命恩人！您这般编排诋毁自己的救命恩人，就不怕天打雷劈，遭报应吗！”
“混账东西！”
时露被这番诛心之言堵得面色铁青：“你……你就是为了一个野男人这么跟你母亲说话的？”
“母亲？呵……呵呵呵……”
苏晚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低低地笑了起来：“我如今还肯唤您一声母亲，对您百般忍让，您就真以为您配得上这两个字了吗？”
她上前一步，逼视着时露那双闪烁不定的眼睛：“自从我亲爹死后，您带着我嫁了一任又一任的丈夫，何曾问过我一句愿不愿意？何曾考虑过我的感受？
“我告诉你，早在八年前你默不作声的那个晚上，在我心里，我的母亲就已经死了！”
她一字一句，像是在压抑极大的愤怒：“这些年我忍着，不过是念着你生我一场罢了。可如今我不想忍了，也忍够了。往后，谁再让我不痛快，我就让谁十倍百倍地不痛快！您最好少在我面前摆什么母亲的架子，否则……”
她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弧度，“我不介意把您这些年来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地告诉我如今的父亲，平昌伯。”
“想来，在伯爷面前，您的过去要不是隐瞒起来只字不提，要不就是自己编造出来的。您说，他若是知道您的那些真实的过去会作何感想？”
时露猛地倒退半步，脸上血色尽褪，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仿佛脱胎换骨的女儿惊惧不已，那双与自己年轻时极为相似的眸子里，此刻盛满了她从未见过的狠决与冰冷。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让她生生打了个寒颤。
她想厉声斥骂，想拿出母亲的威严，可八年前那晚发生的事像毒蛇一样缠住了她的喉咙。
最终，她还是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怨毒地狠狠瞪了苏晚一眼，几乎是踉跄着摔门而去。
苏晚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若她知道时露心中对于她态度转变的疑惑，定会放声大笑。
她从来就不是什么逆来顺受的绵羊，从八年前那个无助的夜晚开始，她就看清了这个女人的自私与懦弱。
这些年的隐忍，不过是偿还那点生恩。
如今恩情耗尽，枷锁断裂，从今往后，她再也不会继续忍气吞声下去…..
脸上被打过的地方依旧隐隐作痛，但更让苏晚心烦意乱的是眼前的局面。
苏晚拧眉沉思，眼下最紧要的是两件事。
第一，平昌伯那边得知她回府的消息，会不会来兴师问罪？她该如何应对她的这位继父？
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她和林瑞之间，难道真的再无转圜余地了吗？
她不甘心！这两年投入的心力、经营的感情，难道就这样付诸东流？
无论如何，她必须再见林瑞一面，亲自问个明白。
苏晚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自己的小院，一整夜都辗转反侧，思量着各种可能和对策。
然而，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她没能等来平昌伯的质问，却意外地收到了一个消息。
一个可以见到林瑞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