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动手
那人衣衫褴褛,沾满了泥泞和血迹,脸上更是鼻青脸肿,嘴角破了,眼角也乌青一片,显然是刚挨过一顿狠打,容貌几乎难以辨认。
可苏晚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即使他变得如此狼狈,即使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更多的风霜,那熟悉的轮廓,那佝偻的身形,都让她瞬间想起了那个深埋在她记忆深处,让她恨之入骨的人。
丁老三。
她的第二任继父。
苏晚浑身的血液瞬间沸腾起来,那些被虐待,被殴打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将她淹没。
事情发生在十年前,那时苏晚才十岁。
她的母亲时露带着她改嫁给了丁老三。
那时的丁老三,看起来是个老实本分的私塾夫子,表面光鲜,对她母亲还算殷勤,对她也不算坏,偶尔还会给她买块糖吃。
可好景不长,在时露和他正式成婚后,丁老三便彻底换了一副嘴脸。
他不再伪装老实,露出了贪婪又暴戾的本性。
他不知何时染上了赌博,并且嗜赌如命,很快就输光了家里的积蓄,私塾的也不再要他。
之后,他性情彻底大变,开始对时露拳打脚踢,逼她拿出嫁妆。
时露稍有反抗,便会遭到更凶狠的殴打。
而苏晚,同样也没能逃过。
丁老三输了钱,或是心情不好的时候,便会将怒火发泄在她身上。
他会用粗重的木棍抽打她的后背,会揪着她的头发把她往墙上撞,会让她饿着肚子干重活,稍有不慎便是一顿打骂。
那些日子,她每天都活在恐惧之中,白天要小心翼翼地干活,晚上要蜷缩在角落里,听着母亲的哭声和丁老三的辱骂声,整夜整夜地无法入眠。
她永远记得,有一次丁老三输了钱,回来看到她在偷偷流泪,便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将她拖到院子里,用脚狠狠地踹她的肚子。
她疼得蜷缩在地上,几乎喘不过气,只能无助地哭喊,可丁老三却越打越凶,嘴里还骂着不堪入耳的话。
若不是时露也不堪其辱,偷偷攒了钱带她逃跑,她恐怕早就死在丁老三的手里了。
这么多年来,苏晚一直努力忘记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她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见到这个恶魔了,可没想到,温槐故竟然把他带到了自己面前。
“你带他来做什么!”
苏晚的声音极度愤怒,身体也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她死死地盯着丁老三,眼底布满了血丝,恨意如同实质般倾泻而出,“温槐故,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将他带来?为什么!”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她不明白,温槐故明明知道那段往事是她的噩梦,为什么还要把这个恶魔带到她面前,再次揭开她的伤疤。
丁老三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缓缓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睛看向苏晚,先是迷茫,随即像是认出了她,露出了一丝让人作呕的笑容。
他想开口说话,却因为嘴角的伤痛,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刺耳。
温槐故看着苏晚激动到颤抖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心疼。
他上前一步,想要伸手安抚她,却被苏晚猛地躲开。
“别碰我!”苏晚却像是被毒蛇咬到一般,猛地向后躲开,眼神里充满了:“我不想见到他!让我走!我现在就要走!”
“晚晚!”
温槐故的声音沉痛而坚定,他侧身挡住她的去路:“今天我把他弄来,我是为了给你出一口沉积了十年的恶气!”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他是怎么欺负你的,他是怎么打你、骂你、折磨你的!今日,你就怎么原封不动地、加倍地还回去!十倍百倍地还回去!”
他倏地伸手,旁边沉默的忍冬立刻将一根粗壮的木棍递到他手中。
温槐故接过木棍上前,用力掰开苏晚那紧紧攥在一起的手掌,将那根木棍,强硬地塞进了她的手里。
“晚晚。”
他靠近她,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引导性:“看着他,看着这个曾经带给你无数痛苦的人。现在,你手里有棍子,你身后有我。打回去。”
他最后两个字咬得极重,如同惊雷炸响在苏晚耳边:“打!”
苏晚握着那根冰冷木棍的手,比刚才颤抖得还要厉害。
过去的画面不再仅仅是闪现,而是在她脑海里疯狂地爆炸,无数画面交织成一片网,将她紧紧包裹。
恨意像野草般疯长,瞬间攫取了她所有的理智。
苏晚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视野里一片血红,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叫嚣。
打死他!
打死他!让他也尝尝这痛彻骨髓的滋味!
地上的丁老三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尤其是苏晚那逐渐被恨意染红的双眼和手中紧握的木棍,他彻底慌了。
刚才被那些侍卫已经让他去了半条命,浑身上下无处不疼,骨头像散了架。
若再苏晚手中的木棍揍一顿,他绝对会没命!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他不顾身体上的疼痛,手脚并用地跪爬起来,像一条蛆虫般,涕泪横流地匍匐到苏晚脚边:
“晚儿……晚儿!是我啊!我是父亲啊!你仔细看看,我是爹啊!”
他试图去够苏晚的裙角:“当年……当年的事都是爹的错!是爹一时鬼迷心窍,猪油蒙了心,才……才做出那些混账事!我不是人!我是畜生!晚儿,我的好晚儿,你大人有大量,原谅爹这一回,好不好?你求求这位爷,让他高抬贵手,放过爹这条贱命吧……爹给你磕头了!”
“你闭嘴!”
苏晚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嘶吼出来,她猛地后退一步,避开他的触碰,看着他的眼神如同看着世间最污秽的垃圾。
“我父亲早就死了!葬在后山,坟头的草都比你还高了!”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对我自称父亲?!”
丁老三见她情绪激动,连忙改口,磕头如捣蒜,额头撞击地面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好……好……是我说错话了,是我该死!我不配!可是晚儿……苏晚姑娘!你就当……就当看在当年我们好歹在一个屋檐下住过几年,好歹也算是一段……一段情分,饶我一条狗命,放过我这一次,好不好?我保证滚得远远的,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
“一家人?情分?”
苏晚像是听到了世间最荒谬的笑话:“你对我非打即骂,视如草芥的时候,可曾想过我们是一家人?你一不顺心就拿我出气往死里打的时候,可曾想过那狗屁的情分?”
她的声音越来越高:“我的胳膊,被你硬生生打断过两次!我的背上、腿上,至今还留着当年你用棍子、用开水烫出来的疤痕!无数个夜晚,我疼得睡不着,饿得睡不着,怕得睡不着!若不是我学了些医理,懂得自己找草药续命,你以为我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别说了!晚晚…..”
尽管温槐故早就派人将苏晚的过去调查得清清楚楚。
可如今,亲耳听到从她嘴里用这样悲怆绝望的语气说出来,每一个字都狠狠地烫在他的心上,带来一阵阵窒息般的揪痛。
他几乎能想象出那个瘦小无助的女孩,在恐惧中瑟瑟发抖的模样。
他厉声打断她,不忍她再重复那些细节,再次经历那份痛苦。
“动手,晚晚,动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