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贾助手，少摸鱼，顾总找你。”

　　贾枝星正对着电脑屏幕上的文档神游天外，被同事这一声喊得一个激灵。她眼神哀怨地瞥了一眼总裁办公室那扇厚重的实木门，仿佛那是通往什么龙潭虎穴的入口。认命地叹了口气，她垂头丧气地离开工位，像只被霜打过的茄子。

　　磨蹭到办公室门口，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在脸上挤出一个标准的、职业的、带着三分恭敬七分无辜的微笑，刚抬手准备敲门，那门却“咔哒”一声，从里面被人猛地拉开。

　　顾景玉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门后，似乎正要出来。见到她站在门口，他深邃的眼眸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正好”，随即不由分说地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了进去，然后“砰”地一声，门被干脆利落地关上。

　　贾枝星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手腕上还残留着他掌心灼人的热度和不容置疑的力道。

　　一股清冽的雪松混合着淡淡烟草的气息侵入鼻腔，这是独属于顾景玉的味道，每次靠近都让她心跳漏拍。

　　她一脸懵然地抬头，最先撞入视线的永远是他线条流畅的下颌线和紧抿的薄唇。

　　总裁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天际线，室内冷灰色的基调和他的人一样，散发着一种“闲人勿近”的昂贵质感。

　　心里的小人已经开始疯狂吐槽：来了来了，又来了！准没好事！每次这种拉人进门的架势，不是要加班就是要应酬，尤其是晚上有那种推不掉的酒会时！天知道我多想准时下班追剧啊！

　　顾景玉松开了手，整理了一下并不存在的袖口褶皱，目光在她脸上扫过，仿佛能看穿她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开口说出了贾枝星内心刚刚预演过的台词：

　　“贾小星，晚上陪我参加酒会。”

　　果然！贾枝星内心哀嚎一声，但脸上还得维持着恭敬：“顾总，是什么重要的酒会吗？需要我提前准备什么资料吗？”她试图做最后的挣扎，暗示自己也许可以留在公司准备资料，而不是去当个人形背景板。

　　顾景玉走回宽大的办公桌后，坐下，指尖在光滑的桌面上点了点：“一个商业晚宴，不需要你准备资料。”他抬眼，目光在她身上那套中规中矩的职业套装上停留了一秒，“你需要准备的，是换身像样的衣服。下班后，公司门口等我。”

　　换衣服？还要和他一起去？

　　贾枝星心里警铃大作，这超出了普通助理陪老板应酬的范畴了吧？

　　她小心翼翼地问：“顾总，这……会不会不太合适？我的意思是，这种场合，您是不是应该带一位……嗯，更合适的女伴？”

　　顾景玉眉头微挑，语气里带上了点戏谑：“怎么，贾助理是觉得自己的业务能力不足以胜任‘女伴’这个职位？还是说，你更想留下来加班处理上季度的报表分析？”

　　“胜任！绝对胜任！”贾枝星立刻挺直腰板，脸上堆起假笑，“能为顾总分忧是我的荣幸！我下班准时在公司门口等您！”

　　加班？尤其是加班搞那些令人头秃的报表？那还是去酒会当花瓶吧！

　　“很好。”顾景玉满意地点点头，重新将注意力放回桌上的文件，仿佛刚才只是下达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工作指令，“出去吧。”

　　贾枝星如蒙大赦，赶紧转身，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总裁办公室。门关上的那一刻，她靠在墙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今晚，注定又是个要赔笑、赔高跟鞋、还可能赔上胃的夜晚。她哀怨地想，资本家，果然都是剥削人的！但想到可以免于加班做报表，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她摇了摇头，把这可怕的想法甩出去，耷拉着脑袋往回走，开始思考晚上到底该穿哪条压箱底的裙子才能显得“像样”又不至于太夸张。

　　而门内，顾景玉看着合上的门板，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平日的冷峻。

　　“顾扒皮，迟早有一天，我要翻身农民把歌唱！”

　　她瘫在椅子上，点开与弟弟的聊天框，那个备注为“姐姐天下第一好”的头像立刻跳了出来。

　　“老弟，今晚来我家做饭，我想吃小龙虾和西红柿牛腩盖饭。”消息发出后，她配上一个流口水的小猫表情包。

　　对方立马回复：“姐，不行！”

　　“今晚要陪爸妈参加酒会，估计要十点十一点左右。”

　　贾枝星看着弟弟那个用了好多年自己的照片当头像，一阵熟悉的恍惚感再次袭来。

　　这个头像，总像一把钝钝的钥匙，试图去撬动她记忆深处一扇紧锁的门。

　　大学四年的时光，在脑海里明明有课业、有欢笑，却偏偏像被蒙上了一层浓雾，有什么至关重要的部分被生生挖走了，只留下一片模糊而令人不安的空白和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影。

　　每当她试图深究，太阳穴就隐隐作痛。而父母和弟弟对此心照不宣的回避态度，更让这段“遗忘”显得格外诡异。他们到底在合力隐瞒什么？那个她生命中仿佛空缺了一整块拼图的角落，究竟藏着什么？

　　“唉……”她正对着屏幕上的头像兀自出神，突然被人从旁边拍了下肩膀，吓得她一个激灵。

　　“我靠！林秘书，你干嘛？！”

　　林秘书指着电脑，眼里透露出八卦，“你已经盯着你自己的照片，发呆二十分钟了。”

　　贾枝星尴尬地移开目光，急于找个借口开溜，灵机一动：“啊！我得去给顾总送咖啡了！”

　　她手忙脚乱地站起身，也顾不上关微信对话框，心里嘀咕着：可千万别因为迟了又扣钱，这个月工资已经岌岌可危了……

　　“哎，咖啡我刚帮你送过了……”林秘书的话被她远远抛在脑后。

　　十几分钟后，

　　贾枝星站在总裁办公室门口，看着手里这杯“多余”的咖啡，才猛地想起林秘书的话。现在进去显得多此一举，不进去又怕落个“玩忽职守”的罪名。她把心一横，深吸一口气：伸手不打笑脸人，多送一杯总比忘了好！

　　她敲了敲门。“请进！”努力将职业假笑挂在脸上，她推门而入。

　　“顾总，您的咖啡！”她将杯子放在桌上。

　　顾景玉饶有兴趣地瞥了眼手边那只干干净净的杯子，再抬眼看向她时，眼底含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语气温和得令人心惊：“贾小星，今天……这么闲？”

　　每次他这么称呼自己，还配上这种表情，准没好事！她心里警铃大作，脸上却不敢显露分毫。

　　见她眼神乱瞟，咬着嘴唇迟迟不答，顾景玉目光未离屏幕，只是随意用指尖朝沙发的方向点了点，“先坐，一会带你去搭身礼服。”

　　贾枝星如蒙大赦，赶紧挪了一步。见老板没再说扣工资的事，便三五步蹭到黑色沙发边，规规矩矩坐下。见老板的目光专注于屏幕，她立刻原形毕露，悄悄踢掉高跟鞋，侧身瘫进柔软的沙发里，舒服得像被棉花包裹。

　　而顾景玉的余光瞥向她时，看到的已是大大咧咧躺平、正光明正大刷着视频的贾助理。他嘴角那抹笑意，终于忍不住加深了几分。

　　办公室外，

　　林秘书和其他两位秘书早已竖起耳朵，表面上对着电脑屏保，心神却全系在那扇黑漆漆的门后。隐约能听见贾枝星似乎笑了一声，可顾总那边却半晌没动静。这情形……不像是训话，倒像是某种诡异的僵持，或者说，是纵容？

　　“我们现在还进去吗？”佘祁指着门，小声问道。

　　另一位秘书与佘祁交换了一个“此时不宜进”的眼神，默契地将手中文件一同塞到林秘书怀里，压低声音：“能者多劳，交给你了！”说罢，两人转身就走。

　　林秘书呆立原地，看着怀里突然多出的两份‘烫手山芋’，望着那扇紧闭的门，一时竟不知该作何感想。

　　与此同时，办公室内——

　　贾枝星刷到一个搞笑视频，忍不住噗嗤笑出声，顺手就分享给了好友，美其名曰“续火花”。

　　消息刚发出去一秒，弟弟的弹窗就跳了出来：“姐，你又上班摸鱼！”

　　贾枝星翻了个白眼，理直气壮地回复：“光明正大摸鱼，不服？”

　　对面立马发来一张举白旗的表情包：“姐，您少摸鱼，我还等着您养我呢。”

　　已读不回，继续刷视频。

　　...老板都没说什么，他到多管闲事！

　　她刷到一个博主二改的《喜羊羊与灰太狼》开云(中国)视频，被逗得噗嗤一乐，想都没想就顺手分享给了好友列表里的几个“摸鱼搭子”。

　　几乎同时，同事佘祁的抖音消息就弹了出来：“贾小星，你这是光明正大在老板办公室摸鱼啊？”

　　贾枝星得意地回复：“嘻嘻！”

　　指尖一划，一个新视频跳了出来，是公司附近新开的网红餐厅探店，镜头正对着滋滋冒油的烤肉。她顿时走不动道了，流着口水看完，反手就分享给佘祁：“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一起去吃？”

　　佘祁立马回复：“今天没时间，明天还不清楚。上班时间，少分享这些给我，馋死人啦！”

　　“马上入冬了，我在减肥，为过年准备，过年想穿穿漂亮衣服，管管嘴。”

　　贾枝星抿着嘴，回想一下今天早上见到佘祁的场景，她那细胳膊细腿，还胖吗？

　　“你胖吗？”

　　对方迟迟没有回复，看来已经开始忙起来了。

　　偷偷的瞄了一眼老板，太阳落山的光透过百叶窗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某一瞬间，一种没来由的熟悉感击中了她。总感觉他很熟悉，像认识多年的朋友，可那片笼罩大学记忆的浓雾中，却偏偏寻不见他的身影。即便有，也是顾扒皮！

　　他侧目而视，见贾小星又盯着自己发呆，那探究的眼神，仿佛试图在他脸上找回失落的拼图。他心中微动，恐怕有朝一日，她会想起一切。

　　起身发出的声音，拉回贾枝星的思绪。

　　“老板！”她皱着眉头，喊了一句后，急急忙忙穿高跟鞋，手忙脚乱的样子，与刚才瘫着的闲适判若两人。

　　“不急。”顾景玉嘴角微微上扬，“刚接到消息，酒会开场要推迟一小时。所以，我们只是先去露个面，走个过场。你要是觉得累，待一会儿就送你回家。”

　　老板转性了？！

　　贾枝星眼神上下打量他，立马收回目光，“好的，老板，知道了，老板！谢谢，老板！”

　　高跟鞋踩的哒哒哒响，打开门，做出请的姿势。

　　随后一前一后的离开，路过自己工位时，简单的把东西放进自己的包包里，瞪了一眼林秘书说：“明天上班，你给我等着！”

　　怕老板在专属电梯等太久，小跑过去。贾枝星站住脚边后，抬手整理了自己的八字刘海。

　　莫名其妙来了一句：“老板，好巧啊！”

　　人无语时，确定想笑。

　　顾景玉笑了一声，“贾小星，你还不如来一句恭喜发财啊！”

　　认真读取老板所说的话，下一秒摊开双手，眼神真挚，期待，“恭喜发财呀，老板！”

　　叮！电梯门打开后，一前一后离开，林叔的车已经等在门口了。

　　她的手刚搭上副驾驶的门把手，顾景玉低沉的声音便从身后传来：“坐后面。”

　　贾枝星动作一僵，只好缩回手，不情不愿地拉开后座车门，挪了进去，尽量贴着车窗，和老板保持着社交安全距离。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今天还不知道几点能回到家。像自己这种社畜，突然就想吃妈妈包的韭菜鸡蛋饺子了。特别是妈妈总会悄悄包进一颗糖，说吃到的来年一定顺遂。可关于这个习惯的记忆，也像她的大学生涯一样，清晰又模糊。但这个月格外的想念家。

　　因为这个月工资被扣的只是一小半，下个月怎么活也是一个好问题！

　　也不能这个月蹭佘祁的饭，下个月又去林秘书家搭伙了。尤其是另一位同事还有女朋友，自己总得识趣点，保持好距离。

　　贾枝星深深地叹口气！

　　那声微不可闻的叹息落在顾景玉耳中，则完全变了味道。他目光从窗外流转的霓虹转向她贴着车窗的侧影，指尖在膝上无意识地收紧了。——她就这么想逃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