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工资保住了
酒会。
虽说酒会推迟了一小时，但该来的人似乎都已到场。水晶灯下衣香鬓影，贾枝星目光一扫，竟一眼锁定了角落里的自家父母和弟弟。
便宜老弟今天人模狗样地穿了身西装，而美若天仙的妈妈和帅气依旧的爸爸正与一位面生的商人客气寒暄。
贾枝星心里“咯噔”一下，瞳孔微震。我们家什么时候能踏进这种级别的商业晚宴了？
她立刻扭头，对身旁的顾景玉堆起一个无比乖巧的笑：“老板，您先去忙正事，我去那边给您探探点心区的虚实！”
不等顾景玉回应，她脚下像装了轮子，“呲溜”一下就滑到了家人身边，一把将弟弟从父母身边拉开些许。
弟弟见到她，眼睛一亮，立马小鸟依人地要靠过来撒娇：“姐……”
贾枝星却抢先一步，压低声音，揪住弟弟的袖子：“别撒娇！先交代，咱们家什么时候能收到这种级别的邀请函了？你们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
她目光灼灼，直视着弟弟瞬间有些闪烁的眼睛。一旁的父母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默契地转身去洽谈合作，将“解释”这个艰巨的任务留给了儿子。
贾枝澜立马表忠心：“天地良心！爸妈就告诉我来见世面，说和顾家有合作，别的真啥也没说！”
“顾家？哪个顾家？我怎么不知道？”贾枝星眉头紧锁。
贾枝澜闻言，无奈地叹了口气，开始掰着手指头“数落”起自家姐姐：“姐，你仔细想想。你每天早上想的，是‘上班不能迟到，但可以早退’；上班时想的，是‘中午是老爸做饭还是我做饭，或者天降惊喜老妈做饭’；下班路上，刷抖音，从搞笑视频到抽象艺术，从幸福生活分享到二改的《喜羊羊》《熊出没》，你的分享键都快摁冒烟了！临睡前还得琢磨一句：‘明天顾扒皮不会又扣我工资吧？’”
他摊摊手，做出一个极其夸张的无奈表情：“我亲爱的姐姐，您这脑子里整天跑着火车，横跨五湖四海，这点‘小事’您哪能记得住啊？”
见姐姐脸色不善，贾枝澜求生欲瞬间拉满，立刻挂上谄媚的笑，一把搂住她的胳膊：“但是！像姐姐这么漂亮智慧的女人，操心那些小事干嘛？你当然得由我这么帅气体贴的弟弟养着啦！”
使劲一踩，高跟鞋踩上皮鞋。贾枝澜弓着腰，抿着嘴，不敢叫出声。
“哼！”
贾枝星踩着高跟鞋转身离开，留下一个气鼓鼓的背影。
然而没走几步，她眼角的余光便瞥见一位身姿摇曳、明艳动人的美女，正端着两杯红酒，目标明确地走向正在与人交谈的顾景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促使她顿住脚步。
——她现在可是顾景玉今晚名义上的女伴，怎么能让老板被“围困”呢？这简直是助理的失职！
这个念头一起，她立刻深吸一口气，脸上迅速切换回标准的职业笑容，调整方向，步履从容地朝顾景玉走去。
顾景玉早已将姐弟俩的互动尽收眼底，此刻见她去而复返，脸上还带着一种故作镇定的神色，他眼底掠过一丝了然的笑意。
贾枝星走到他身边，极其自然地伸手轻轻挽住了他的臂弯，对着那位前来搭讪的美女和顾景玉本人，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抱歉表情：
“顾总，打扰您一下。刚接到林秘书的紧急电话，公司有一份重要合同需要您立刻回去签署。”
他目光放在她的脸上，饶有兴趣的听着她忽悠自己。配合说：“回公司！”
林秘书真的只能让你背锅了！
直到离开酒会，顾景玉也问什么是什么紧急的文件需要签字。
贾枝星松了一口气，说不害怕是假的，担心工作被扣是真的！
不动声色的拉开距离，漫不经心问：“老板，要给林叔打电话，让他来接您吗？”
顾景玉瞧着她下意识拉开距离的小动作，眉梢微挑，索性直接上前一步，和她换了位置，让她走在更安全的里侧。
“不用。”他停下脚步，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一个看起来分量不轻的精致信封，自然地递到她面前，目光掠过她脚上的高跟鞋，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温和：“看你今晚也没吃好。陪我去前面走走，顺便用这个垫垫肚子。”
突然想起上班摸鱼时的那家店，并不委婉地开口：“老板，我想吃今天刷视频刷到的那家店，现在还没有关门，我们去吃吧！”
背好双肩包，拿出手机扫了一辆共享单车。
完全不给顾景玉反应的机会，只好也扫了一辆共享单车，和她并排骑行。
晚风拂过耳畔，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又缩短。街道很安静，仿佛世界上只剩下单车链条轻微的转动声。
贾枝星享受着这难得的自由，哼起了不成调的歌。
顾景玉侧目看着她在风中飞扬的发丝，眼底情绪翻涌。
一样的晚风，一样的人。
只是，她什么都忘了。
而他还记得一切。
烤肉店。
推门进去，贾枝星走在前面，顾景玉不紧不慢跟着她。
手机扫码点单，贾枝星眼睛亮晶晶的，心想这家店自己第一次来，肯定要尝尝招牌。什么都点了一点。
打开抖音，拍了一个实况照片，文案：晚上和顾扒皮一起吃烤肉！
油脂在烤盘上滋滋作响，香气弥漫开来。贾枝星吃得心满意足，一抬头，却看见顾景玉几乎没动筷子，只是安静地将烤好的肉一片片夹到她的盘子里。
暖黄的灯光落在他低垂的眉眼上，柔和了平日冷峻的轮廓。某一瞬间，这个画面与她脑海中那个模糊的人影几乎要重叠起来，太阳穴又传来一阵熟悉的微痛。
她甩甩头，试图驱散这怪异的感觉，没话找话地问：“老板，你不吃吗？”
顾景玉抬眼，目光深邃地看了她一会儿，才用纸巾优雅地擦了擦手，状似随意地开口：
“贾小星，你大学时……是不是也很爱吃学校后街的那家烤肉？”
贾枝星夹肉的动作猛地顿住，心头一跳，愕然看向他。
——他怎么会知道？
对上她不解的目光，顾景玉还在往她碗里夹肉，“我们以前是校友。”
也只是疑惑了一秒，贾枝星就没放在心上，而是继续吃烤肉。
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暖黄的灯光和食物的香气模糊了身份的界限，气氛难得地松弛下来。
吃饱喝足后，贾枝星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开始纠结是散步消食，还是打车各回各家。
她正盘算着，顾景玉却已自然地拿起她的双肩包，起身结账。回到桌边，他目光落在她因微醺而泛红的脸颊上，语气是一种不容置疑的温和：
“走吧，先送你回家。”
夜风裹挟着烤肉的暖意扑面而来，他将那个依旧沉甸甸的信封塞进她手里。路灯下，他挺拔的身影为她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贾枝星捏着信封坐进车里，透过车窗，看着那个站在夜色中的身影逐渐变小、模糊。她低头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叠崭新的钞票，以及一张被对折的、略显陈旧的拍立得照片。
照片上，是大学后街那家早已拆迁的烤肉店门口，年轻的她和更青涩的他，勾肩搭背，对着镜头笑得没心没肺。
照片背面，有一行褪色的字迹：
「赌一顿烤肉，你会回来。」
贾枝星的指尖猛地一颤，太阳穴的刺痛再次袭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清晰、更尖锐。
出租车汇入车流，她回头望去，顾景玉依然站在原地，仿佛成了一道凝固的剪影。
“老板，明天可以晚半个小时去上班吗？”
她的声音传来，一瞬间真的有被气笑。暧昧的氛围，一下子烟消云散。
幸福小区。
贾枝星回到家中，先给饿得喵喵叫的小猫添粮换水，然后小心翼翼地将那张拍立得照片放进一个空相框里。做完这一切，她才仿佛完成某个仪式般，长舒一口气，拿上睡衣走进浴室。
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却冲不散脑海里那张照片和那句「赌一顿烤肉，你会回来」带来的震荡。
躺在床上，她下意识地刷起抖音，试图用熟悉的方式驱散内心的混乱。指尖划过屏幕，她无意中点进了自己的主页，漫无目的地浏览着过往的动态。
突然，她滑动的手指停了下来。
——不论她发的是加班吐槽、路边小猫，还是随手拍的晚餐，总有一个黑色头像的用户，几乎是秒评，内容永远只有简短的几个字，却总能精准地戳中她发视频时的心境。
比如她今晚发的烤肉视频，这条最新动态下，那个黑色头像的评论赫然是：“他还是不吃辣。”
一股寒意瞬间从脊椎窜上后颈！
贾枝星猛地从床上坐起，心跳如鼓。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紧闭的房门，房间里只有小猫熟睡的呼吸声。这种被无形之眼时刻注视的感觉，远比任何直接的恶意更令人毛骨悚然。
“是我想多了吗……”她喃喃自语，把脸埋进膝盖，“算了，大不了……过两天回家住。”
当第二个闹钟响起时！
她才从床上滚下去，坐在地毯上，缓了几秒，将夜里的不安强行压下，起身投入新一天的战斗。
卡点到公司。
滴，打卡成功，贾枝星祝您上班快乐！
每天早上听到这机械音，好像把它拆了。
乘坐总裁专属电梯达到自己所在的楼层后，一个滑跪来到佘祁工位前……
“佘姐姐，救命！”
话还没说完。
佘祁从包里拿出一份热乎乎的肉包子和一杯豆浆，“不必行如此大礼，遭不住！”
被顾景玉尽收眼底，尴尬的接过早餐，哼着尴尬的小曲，回到自己的工位。
佘祁看着她仓鼠似的鼓着腮帮子啃包子，无奈地摇摇头，压低声音：“你呀，昨天胆子不是挺肥吗？都敢在抖音上直接喊‘顾扒皮’了，今天怎么怂成这样？”
贾枝星一口温热的豆浆刚咽到一半，听到这话，差点呛进气管，憋得眼角泛泪花。她瞪大眼睛，含糊不清地反驳：“你……你怎么看见了？我不是设置了分组可见吗？”问完才意识到此地无银，赶紧把剩下半个包子全塞进嘴里，两颊撑得滚圆，试图用咀嚼掩饰心虚。
“手滑点错了吧？”佘祁意味深长地笑，指尖点了点自己的手机屏幕，“而且，你猜怎么着？林秘书今天早上碰见我还问呢，说顾总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别致又亲切的爱称。”
“……”
贾枝星瞬间觉得嘴里的肉馅都不香了，生无可恋地趴在了冰凉的桌面上，额头贴着桌面，发出轻微的“咚”声。完了，这个月本就不富裕的工资是不是又要雪上加霜……
她趴着不动，能清晰地闻到桌面上淡淡的柠檬清洁剂的味道，混合着包子残留的肉香。电脑屏幕因为长时间待机，已经变暗，映出她此刻皱成一团的倒影。耳朵却竖得尖尖的，警惕地捕捉着总裁办公室方向的任何风吹草动。
就在这时，内线电话毫无预兆地清脆响起，打破了办公区的低噪。那声音像一道惊雷，炸得贾枝星猛地从桌上弹起来，心脏骤然缩紧。她手忙脚乱地抓过杯子灌了口水，冰凉的水滑过喉咙，勉强压下一丝慌乱，又赶紧清了清嗓子，才用尽可能平稳的职业化声音接起：“顾总，请问有什么吩咐？”
电话那头安静了两秒，只有轻微的电流声，然后传来顾景玉听不出情绪的低沉嗓音，透过听筒，带着一丝微弱的磁性共振：“进来一下。”
“是，顾总。”
放下电话，听筒磕在座机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贾枝星对着佘祁做了一个夸张的抹脖子动作，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赴刑场般，视死如归地走向那扇厚重的实木门。指尖触到冰凉的门把手时，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掌心渗出的细微湿意。
她再次堆起标准的微笑，才轻轻推门而入。
办公室内弥漫着淡淡的、好闻的雪松香薰味道，与外面办公区的咖啡、打印纸味截然不同。顾景玉正背对着她，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讲电话，晨光将他挺拔的背影勾勒出一圈柔和的光边。他听到开门声，没有回头，只是抬手做了个“稍等”的手势。
贾枝星规规矩矩地站在宽大的办公桌前，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他。地毯柔软得几乎吞没了所有脚步声，空气中只有他低沉简洁的通话声：“……可以，按这个方案推进。”他的侧影在光影中显得有些不真实，和昨晚路灯下那个沉默的、为她拦车的剪影，以及记忆中那张照片上青涩不羁的少年，诡异地重叠在一起。还有那个无处不在的黑色头像……太阳穴又开始隐隐作痛。
“贾助理。”
顾景玉不知何时已结束通话，转过身，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脸上，恰到好处地打断了她纷乱如麻的思绪。
“啊？是！顾总！”她猛地回神，像被老师点名的小学生，脊背瞬间挺直。
“今天的工作安排。”他将一份浅灰色的文件夹推到她面前的桌面上，文件夹的边缘与光滑的红木桌面摩擦，发出极轻的“沙”的一声。“上午十点，和市场部开项目碰头会，资料在这里。下午三点，和华新的视频会议，你负责记录。另外……”
他顿了顿，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那节奏不紧不慢，却像敲在贾枝星的心尖上。“昨天林秘书处理的那份‘紧急合同’，后续事宜也由你跟进。”
贾枝星心里咯噔一下，赶紧上前一步拿起文件夹，冰凉的硬质封皮触感让她指尖微缩。她低头应道：“好的，顾总，我明白了。”她偷偷抬起眼皮，想从老板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捕捉一丝端倪——是揶揄？是警告？还是单纯的公事公办？可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除了平静，什么也读不出来，像两潭望不见底的深水。
“出去忙吧。”顾景玉已经重新坐回椅子里，目光落回了电脑屏幕上，指尖在键盘上敲击起来，发出清脆而有节奏的嗒嗒声。
“是。”
贾枝星抱着那份突然变得有些沉甸甸的文件夹，几乎是踮着脚尖，轻手轻脚地退了出来。关上门，隔绝了室内那独特的雪松香气，她才靠在走廊冰凉的墙壁上，长长地、无声地舒了口气。后背的衬衫料子，不知何时，竟沁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还好，好像……暂时安全？
回到工位，她打开文件夹，里面除了会议资料，果然夹着一份所谓的“紧急合同”后续跟进备忘录，内容简单得让她汗颜。她认命地打开电脑，键盘上的字母因为常年使用，F和J键上的凸起标记已经有些模糊。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将注意力完全投入到工作中，暂时将照片、黑色头像和那个站在夜色中的人，都强行塞进脑海的某个角落。
十点的会议冗长而枯燥，投影仪的光束在空气中打出一道光柱，细小的尘埃在光柱中飞舞。贾枝星努力保持着专注，指尖在笔记本电脑的触控板上快速滑动，记录着要点。
会议室空调开得很足，冷气吹得她裸露的小臂起了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
会议间隙，她起身去茶水间冲咖啡。热水注入马克杯，浓郁的咖啡香瞬间弥漫开来。她正用小勺轻轻搅拌，却意外听到两个先一步进来接水的市场部同事背对着她，在低声交谈。
“听说这次和华新的合作挺棘手的，对方那个王总出了名的难搞，之前去了几波人都没谈下来，条件咬得很死。”
“是啊，所以这次顾总才要亲自出马吧？不过……怎么带着那个新来的贾助理？她能行吗？别到时候……”
“谁知道呢，”另一个声音压低，带着一丝暧昧的轻笑，“maybe就是去当个花瓶？撑撑场面？毕竟长得是挺标致……”
后面的话语淹没在饮水机再次出水的声音中。
贾枝星端着突然变得烫手的咖啡杯，手指微微收紧。
陶瓷杯壁传来的热度，与她心里泛起的一丝凉意形成对比。花瓶？
她低头看着杯中深褐色的液体，深吸了一口带着咖啡因香气的空气，强行甩开这些杂念。
不管别人怎么看，既然老板安排了工作，她就得做好，至少……对得起那份（虽然可能被扣的）工资。
下午的视频会议，她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摄像头开启前，她下意识用手指理了理额前的刘海，调整了一下坐姿。会议过程中，她记录得格外认真详细，指尖在键盘上飞舞。
会议结束时，屏幕那端，华新那位以严谨挑剔著称的王总，破天荒地对会议纪要的准确性和条理性表示了认可。
顾景玉合上笔记本电脑，发出轻微的“啪”声。他看向她，淡淡说了一句：“记录得很清晰。”
只是简单的一句工作评价，声音也不大，却像一颗小石子投入贾枝星的心湖，漾开了一圈微小的涟漪，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类似被认可的快慰。
她努力压下想要上扬的嘴角，垂下眼睑，恭敬地回答：“应该的，顾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