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瑶池的结界如同无形的琥珀，将西王母牢牢凝固在华美的牢笼中。她端坐凤鸾，面色是香火供奉出的宝相庄严，唯有搭在扶手上的指尖微微泛白，泄露着与外表截然不同的暗涌。

　　以瑶池本源扰动天机，如同在万丈悬崖边行走，稍有差池便会引来天道反噬与玉帝的雷霆之怒。几日下来，她神魂耗损甚巨，眉宇间染上了一层难以掩饰的倦色。

　　然而，她造成的细微扰动，确实如同投入命运长河的石子，让某些既定的轨迹发生了偏转。玉帝对卷帘下落的推演，变得不再那么清晰明朗。

　　就在她强撑精神，准备进行下一次更为冒险的天机遮掩时，异变，毫无征兆地发生了。

　　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于她自身，源于那与她性命交修、执掌了亿万载的太阴星！

　　“唔——！”

　　一股极其阴寒、带着强烈腐蚀与湮灭意味的力量，毫无征兆地自她神魂深处爆发！那力量并非她所熟悉的、清冷滋养的太阴仙力，而是充满了死寂、混乱与……一种与她自身本源同源却又截然相反的污秽气息！

　　是混沌侵蚀！而且是最为诡异刁钻的一种——它并非从外部攻击，而是不知何时，早已潜伏在她修炼的太阴星本源之中，此刻被某种引子触发，骤然反噬！

　　“噗！”

　　一口泛着灰黑色雾气的鲜血猛地从她口中喷出，落在身前光洁如镜的地面上，竟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响。她周身流转的雍容仙光瞬间黯淡，肌肤下隐隐有灰黑色的纹路如同活物般蔓延，所过之处，仙肌玉骨仿佛都在失去光泽，走向腐朽。

　　整个瑶池圣境随之剧烈震荡！仙雾翻腾倒卷，池中金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凋零，连那方观星静水也波纹狂乱，其中的星图变得模糊不清。

　　“娘娘！”殿外传来仙娥惊慌的呼喊。

　　“滚开！不得入内！”西王母强提一口气，厉声喝道，声音嘶哑，带着前所未有的虚弱与……一丝惊怒。

　　她明白了！为何玉帝只是加强监控而非直接对她采取措施！他或许早已推演出，甚至……默许了混沌之力对她本源的侵蚀！将她困于瑶池，不仅是软禁，更是要将混沌爆发的隐患牢牢控制在这方结界之内，以免波及整个天庭！她成了玉帝棋局中，一枚用来吸引、乃至消化部分混沌力量的弃子！

　　好狠的手段！好深的算计！

　　剧烈的痛苦从神魂深处传来，那是太阴本源被污染、被吞噬的痛楚，远比肉身之痛更甚千倍。灰黑色的混沌气息如同附骨之疽，疯狂侵蚀着她的意识，试图将她拖入永恒的混乱与黑暗。

　　她蜷缩在凤座之上，华美的袍袖被冷汗与污血浸透，凤钗歪斜，长发披散，哪里还有半分母仪三界的威严。意识在清醒与沉沦的边缘疯狂摇摆。

　　不能……绝不能在此刻倒下！若她彻底被混沌吞噬，不仅自身亿万载修行毁于一旦，这瑶池将成为混沌入侵天庭的第一个桥头堡！而且，卷帘他……他若知晓……

　　卷帘……

　　这个名字如同黑暗中唯一的光亮，让她几乎涣散的神魂凝聚起最后一丝力量。

　　她猛地咬破舌尖，借助那点剧痛强行保持清醒。双手艰难地结出一个古老的法印，引动瑶池深处、那与她同源而生的、最精纯的一缕先天壬水精气，化作一道淡蓝色的光罩，暂时护住心脉与识海，与那侵蚀的混沌之力形成僵持。

　　但这只是饮鸩止渴。混沌侵蚀仍在继续，她的力量在飞速流逝。

　　她抬起头，透过模糊的视线，望向殿顶那描绘着周天星辰的穹顶，目光仿佛穿透了壁垒，投向那未知的、卷帘所在的方向。

　　这一次，传来的不是讯息，而是她自身本源被混沌侵蚀时，所产生的、无法抑制的、跨越时空的剧烈波动。这波动，如同在寂静深海中投入巨石，必然会被与她有着神魂联系、且身负盘古本源、对混沌极度敏感的卷帘所捕捉！

　　这不是计划中的求救，这是绝境下的本能共鸣。

　　玉帝欲以她为饵，困杀混沌，亦困杀她。那她便将这饵，化作最刺眼的烽火！将这囚笼，变成最后的战场！

　　她倒要看看，当创世之神感应到太阴星正被混沌侵蚀，当他感知到与他有着因果纠缠的她正濒临寂灭时，他会如何选择？

　　这局棋，既然已被逼至绝境，那便……掀了这棋盘！

　　西王母染血的唇角，勾起一抹凄绝而冰冷的弧度，用尽最后力气，将一道蕴含着自身危殆与混沌侵蚀真相的神念，如同最后的呐喊，循着那缕与定沙神晶的微弱联系，不顾一切地传递出去！

　　然后，她彻底脱力，倒在冰冷的凤座之中，唯有那淡蓝色的光罩，还在她周身明灭不定地闪烁着，如同风中残烛。

　　瑶池，这座三界最华美的宫殿之一，此刻正从内部，开始被黑暗缓缓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