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瑶池深处，观星静水波澜骤起。

　　当万古荒墟那道开天斧意冲霄而起、撼动寰宇的刹那，池中倒映的星图剧烈震颤，代表荒墟的那片区域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烈光芒，几乎要灼伤凝视它的眼眸。

　　西王母猛地从凤座上站起，广袖带翻了案几上的琉璃盏也浑然不觉。仙酿泼洒，浸湿了华贵的裙裾，留下深色的印记，如同她此刻骤然收紧的心。

　　她看到了！透过这方耗费她无数心血炼制的观星静水，她清晰地“看”到了那柄横亘于荒墟之上的斧形虚影，感受到了那股熟悉又陌生的、仿佛能劈开她周身所有束缚与规则的磅礴意志！

　　他成功了！他真的找到了开天斧的碎片，并且引动了其中蕴含的盘古真力！

　　一股难以言喻的激荡冲上心头，是欣慰，是震撼，更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与有荣焉的悸动。那个曾在她面前流露出脆弱与挣扎的卷帘，那个在流沙河底承受无尽痛苦的罪仙，如今，正一步步取回他创世神明的荣光！

　　然而，这份激荡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便被更深的忧虑所覆盖。

　　如此惊天动地的异象，岂能瞒过九天之上那双俯视三界的眼睛？

　　几乎就在荒墟异象发生的同时，她敏锐地感知到，笼罩着整个瑶池、平日里无形无质的天庭结界，骤然加强了！一股更加严密、更加冰冷的监控意志，如同无形的蛛网，悄无声息地覆盖下来，连瑶池深处最细微的灵气流动，似乎都在被审视着。

　　玉帝的回应，来了。

　　“娘娘，”贴身仙娥的声音在殿外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陛下遣使传来口谕，言说近日天象有异，恐有邪祟趁机作乱，为保瑶池安宁，已加派一队金甲天兵于瑶池外围巡守，请娘娘近期若无要事，暂缓外出。”

　　暂缓外出？分明是变相的软禁！

　　西王母袖中的手死死攥紧，指甲深陷入掌心，带来的刺痛让她保持着最后的清醒与雍容。她甚至能想象出玉帝此刻在通明殿中，抚须垂目，看似关切实则一切尽在掌握的模样。

　　他是在警告她。警告她不要妄动，警告她不要试图插手，更是在以她为质，微妙地牵制着远在荒墟的卷帘。

　　“本宫知道了。”她的声音听不出丝毫波澜，如同万古不化的玄冰，“回复陛下，瑶池一切安好，有劳陛下挂心。”

　　仙娥领命退下。

　　殿内重归死寂。只有观星静水中，那荒墟的斧影渐渐淡去，最终只剩下那片区域比往常更加晦暗、更加躁动不安的星图余韵。

　　西王母缓缓坐回凤座，背脊挺得笔直，维持着三界女仙之首应有的威仪。可她的内心，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寒潭，涟漪层层扩散。

　　玉帝的棋，下得又快又狠。他将卷帘推向台前，又将她困于幕后。他在试探，也在逼迫。逼迫卷帘更快地成长，也逼迫她做出选择。

　　是继续做这瑶池中规行矩步、母仪三界的傀儡？还是……挣脱出去？

　　她的目光再次落向那盆幽香冷冽的金莲。这金莲，生于瑶池，受仙露滋养，却也永远被困于这方池水。如同她自己。

　　不。

　　她不能只是等待。卷帘在荒墟以盘古之力引动斧鸣，是宣告，也是挑战。她若在此刻退缩，之前所有的隐忍、所有的暗中相助，都将失去意义。

　　她深吸一口气，眸中闪过一丝决绝。玉帝可以加强瑶池的守卫，可以监控她的行动，但他无法完全监控瑶池传承亿万载的、独属于西王母的底蕴！

　　她悄然运转心法，沟通着脚下这片瑶池圣地的本源核心。一丝极其隐晦、与她性命交修的太阴本源之力，如同无形的涓流，渗入瑶池深处那错综复杂的灵脉网络之中。

　　她无法直接传递讯息给卷帘，那太容易被拦截。但她可以做的，是暗中扰动天机。

　　以瑶池本源之力，混淆、遮蔽与卷帘和开天斧相关的部分因果线，让玉帝的推演变得更加模糊，为卷帘争取更多不被察觉的时间。这极其耗费心神，且风险巨大，一旦被反噬，她必将重伤。

　　但她别无选择。

　　汗水，浸湿了她额间凤纹。她的脸色微微发白，但眼神却越来越亮。

　　这是一场无声的博弈，在瑶池与通明殿之间，在她与玉帝之间。她以自身为棋，搅动天机，只为在那张逐渐收紧的天罗地网中，为那个正在找回自己的力量、也承载着她渺茫希望的人，争得一线生机。

　　蟠桃之核，未必真要等三千年弱水浸泡。

　　或许，破壳的力量，就在此刻这于绝境中不甘沉寂的意志里，悄然孕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