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梅雨时节，青石板路上泛着湿漉漉的水光。

　　沈窈的工作室藏在一条窄巷深处，十平方米的空间里堆满了残损的瓷片和修复工具。

　　她正在修复一件南宋官窑葵口碗，现在正进行到最后一道工序了。

　　“还差一点。”她轻声自语，从抽屉深处取出一个密封的琉璃小瓶，里面装着研磨极细的翡翠粉末。

　　釉料在瓷盘中慢慢调和，渐渐泛出如梦似幻的天青色。

　　工作室的门突然被推开，带进一阵潮湿的风。

　　周砚站在门口，一身剪裁得体的深灰色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

　　他皱眉打量这间堆满瓷片的工作室，目光扫过满墙的瓷器时带着明显的不耐烦。“窈窈，我就知道你在这儿。”他的声音放得温柔，却掩不住底下的急躁。

　　”今天是我们结婚三周年纪念日，我在米其林餐厅订了位置。”

　　沈窈没有抬头，只将釉料装进瓷瓶：“等我收拾完这些。”

　　“别弄那些破瓷片了。”他迈步进来，皮鞋踩在老旧地板上发出清脆声响，“我有个好消息，有个海外收藏家愿意出高价购买雨过天青的配方。”

　　沈窈的手顿了一下抬头，她慢慢放下瓷瓶，抬头看他。

　　周砚的脸上堆着笑，眼神却热切得让人不适。

　　“配方不卖。”她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商量的坚决，“这是外公毕生的心血，不是商品。”

　　周砚的笑容淡了些，他伸手想碰她的肩，却被她不着痕迹地避开。

　　“窈窈，别这么固执。对方出价三百万，足够我们换套大房子，你也不用整天窝在这个小工作室里……”

　　“我喜欢这里。”沈窈转身开始清洗工具，“配方不能卖，抱歉。”

　　周砚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轻轻蹙眉：“沈窈，你整天摆弄这些破瓷片有什么用？能当饭吃？你知道现在外面什么行情吗？没有我，你连这些材料都买不起！”

　　沈窈挣脱他的手，目光扫过周砚腕上她上个月修复明青花的酬金买的价值不菲的手表。

　　“我的工作能养活自己。”她声音依旧平静，但指尖微微发颤，“配方的事，不要再提了。”

　　周砚冷笑一声，松了松领带。那双总是带着温柔的眼睛此刻毫不掩饰地露出轻蔑：“养活自己？就靠修这些破烂？沈窈，你清醒一点。没有我的人脉，谁会找你修瓷器？没有我的资金支持，你连最基础的釉料都买不起！”

　　沈窈的手指微微收紧，瓷瓶在她掌心变得温热。

　　周砚见她沉默，语气又软了下来：“窈窕，我也是为这个家考虑，有了这笔钱，你可以换个轻松的工作，不用这么辛苦……”

　　“我不觉得辛苦。”沈窈打断他，声音很轻却坚定，“修复瓷器是我的选择，配方是我的底线，请你尊重。”

　　工作室里一时只剩下窗外的雨声，周砚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笑了。

　　那笑容里带着说不明的意味，他目光阴鸷地扫过工作台，他打量着沈窈，眼神里的温度消失殆尽。

　　“所以你宁愿守着这些破瓷片，也不愿意为自己丈夫的事业做点贡献？”

　　他的声音变得尖刻，“你知道别人怎么说吗？说周砚的妻子是个整天窝在小作坊里的修瓷工，靠丈夫养着却连个像样的作品都拿不出来。”

　　沈窈的指尖微微发抖，但她没有移开目光：“我的工作我很清楚它的价值，如果你觉得丢人，可以不用告诉别人我是你妻子。”

　　“好，很好，既然你这么坚持。”他整理了下西装外套，转身朝外走去，“晚上餐厅的预约我取消了，反正你也没时间。”

　　门被重重带上，震得墙角的瓷片轻轻作响。

　　沈窈站在原地，许久没有动作。

　　窗外的雨声渐渐大了，敲打着玻璃窗形成蜿蜒的水痕。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天青釉瓷瓶，釉面光滑如镜，映出她忧虑的侧脸和窗外灰蒙蒙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