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他的出现。
梦境流转,画面倏忽一变。
我立于初开的幽冥之畔,凝视着那深不见底、吞噬一切光线的轮回漩涡。那里是生命的终点,亦是我的力量难以完全触及的领域。就在我凝神思索之时,一股庞大、森然而又无比稳定的神力波动自身后传来。
我回身,便见一人自无边的黑暗深处走来。他身着玄色龙纹帝袍,墨发如瀑,容颜俊美无俦,却带着亘古不变的冷漠与威严。他所过之处,躁动的亡魂平息,翻涌的冥河静默。他是这幽冥地府唯一的主宰——冥王北溟。
“神女造访幽冥,不知有何指教?”他的声音低沉,带着轮回般的磁性,听不出喜怒。
我们并非初次相见,但每一次,都能感受到彼此神力属性的截然不同与隐隐的吸引。我是生之极,他是死之尽。我们代表着天地法则的两端,本该对立,却又奇异地互补。
不知从何时起,这冷硬的冥府之主,看我的眼神里,那万古不化的寒冰渐渐消融。他会在我对着忘川河畔新开的彼岸花露出笑意时,悄悄让那片花海开得更加绚烂;会在我提及某样天界才有的仙酿时,默不作声地寻来材料,甚至亲手为我酿制。
他不懂如何温言软语,所有的关切都藏在看似不经意的行动里。他会在我耗费神力过度时,以幽冥之力默默温养我的神魂;会在我于星河间漫步时,悄然跟在身后,为我拂开可能撞上的陨尘。
感情在无声中积淀,深厚得如同冥海。
梦境的最深处,是那场震动三界的婚礼。他以百里曼珠沙华为聘,以万千星辰为贺,在生与死的交界处,向天地宣告,冥府从此有了女主人。
红烛摇曳的新婚之夜,他紧紧握着我的手,那双曾审判无数亡魂、冷酷无情的眼眸中,是几乎要将我溺毙的深情与坚定。
“夕梧,”他唤我的神名,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沙哑与郑重,“无论轮回多少次,无论你变成谁,你永远是我唯一的妻。幽冥不空,此心不变。”
那一刻,我不是造化众生的神女,他只是我深情的夫君。我们十指相扣,神魂交融,仿佛天地间只剩下彼此……
北溟……
那个承诺无论轮回多少世都会找到我的男人。
那个在我第一世轮回,与我情深似海的丈夫。
一滴温热的泪,毫无预兆地滑落眼角。
……
“囡囡……时辰到了……回来吧……”
爷爷的声音将梦境击得粉碎。
我猛地睁开眼,熟悉的屋顶,空气中弥漫着棺木和香火的气息。
刚才……好像做了个梦?
具体梦见了什么?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只记得很温暖,很安心,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怅惘。
我甩甩头,将那些虚无缥缈的感觉抛开。现在不是回味梦境的时候。
我不是在山神庙被邪神啃食嘛,怎么回来的,爷爷脸上是难以掩饰的疲惫和担忧。
“爷爷……”我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我……我怎么回来的?那个头……它咬到我了……”我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脖颈,皮肤完好,并没有想象中的血洞,但那幻痛却如此真实。
爷爷将药碗放在床头,重重地叹了口气,在床边坐下:“我在家里等到丑时,见你迟迟未归,心知定然出事了。赶到后山时,就看见你一个人昏倒在山神庙外面的荒草丛里,浑身冰冷,怎么叫都叫不醒。”
他顿了顿,粗糙的手掌轻轻抚过我的额头,像是在确认我的存在:“至于你说的头颅……爷爷赶到时,庙里庙外都很安静,什么异状都没有。别说头颅,连一丝阴气都感觉不到,干净得……反常。”
干净得反常?
这怎么可能!我明明记得那铺天盖地的鬼影,那诡异恐怖的雕塑,还有那颗活过来的、要吃掉我的头!
“可是……”突然想到什么:“爷爷,我拿到了!那个八卦镜!”我急切地说,手往怀里摸去,却摸了个空。不仅八卦镜不见了,连那个装符箓的麻布包也不知所踪。
“我找到你时,你身边什么都没有。”爷爷的眼神深邃,带着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囡囡,告诉爷爷,在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最后记得的是什么?”
我努力凝聚混乱的思绪,将记忆中残存的片段断断续续地拼凑起来:跟着鬼魂进入大殿,看到被红布蒙眼、红绳捆绑的诡异神像,在祭台找到八卦镜,然后……然后神像震动,红绳崩断,红布掉落,鬼魂狂欢,庙门关闭,再然后……就是那颗飞来的头颅和撕心裂肺的痛……
“后来呢?你是怎么脱身的?”爷爷追问,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后来?
我卡住了……
